按住疼點寫詩（隨筆）
——關于《二十一克紅色》的說明

成 路

2019年5月31日，同事閻小星經過七拐八拐幫我領回了由退伍軍人事務部監制，陜西省人民政府頒發的“光榮之家”牌匾。我把牌匾放在書架上，端看許久，然后認真地敬了舉手禮。

這時候，我這個曾在中國南部參戰的退伍老兵，想起了一些亡靈。代號“北虎行動”中，我在衛生所目睹了14名戰士的遺體收殮進烈士袋，45名傷殘戰士后運。目睹的沖擊力把我徹底打擊成一個膽怯的人。后來，我和團偵察連的同鄉戰友張忠錄（在這次戰斗中榮立一等功）相互攙扶著在路邊來回走動，這是在驅趕自己內心的恐懼。記憶往事，翻出珍藏的一枚北虎行動臂章，這也是我從戰場上帶回家唯一沾血的物品。此刻，我變得有點癡傻。但我還是知道，已經伴隨我左右20多年的“膽怯疼”，它會送我終了的。

“膽怯疼”讓我始終認為在現實生活中，惦記住疼就是尋找到幸福?；诖?，我寫詩、生活中總是會按住疼點去表達，而逃避快樂（說實話，快樂來了也不知道怎么守護，構成了另外一種疼），這樣也就傷害了眾多朋友和讀者。雖然在詩里也不斷地致歉，那又能怎么樣呢？已經造成了傷害。

我在思考“膽怯疼”的過程，也是在思考寫詩的意義的過程。在這樣的思考中，我喜歡用長詩或組詩表達對世界的理解，對他人的理解。為了表達理解的準確性——一個意象，經常查讀自然科學、技術科學、歷史學典籍等等，發現古人使用的一些名詞，用今天的話無法準確地表達，只能原詞挪借來做意象。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晦澀。我也曾試圖想過把這些意象置換掉，試了試，不行。這就是我過去在一篇論文里所說的名詞實指的意義和問題。

近幾年，我在以陜甘革命根據地為背景寫作“紅色四重奏”（編年體、非虛構、虛構、詩意等文本），也就減少了長詩（組詩）的寫作量，利用碎時間寫作了這組短詩札，也許會持續下去寫一本小詩集。

我以為，短詩也是在用意象敘述故事，每一首詩都是因一個或一組人物（請來送疼的人物）而寫。就像這些短詩札，大部分是在我因為生命（包括思想生命）的原因，也與朋友有關聯，體重下降了11公斤的時間段里寫作的。身體減少了贅肉，詩減少了文字體量，“膽怯疼”卻在持續。如此，這組短詩札更加明顯地帶有疼點了。探索疼點源：1.社會事件引發的；2.用眼睛發現別人的；3.為了快樂邀請朋友帶來的（有時我把此疼視為幸福獨有，只有是獨有的疼點體驗，寫出的詩才有“我者”的個性品質）。這組詩正是在以上三個源點上，我采取的寫作策略是：1.壓扁龐雜的生活（生命）體驗；2.加快了語速；3.使用生活化名詞意象強化現代性；4.指向性明確，詩里的人物可以不認領，但他們明白。

這組短詩札取名《二十一克紅色》，是借用“鄧肯·麥克道高（美國麻省大夫）為了驗證靈魂是一種可以測量的物質，特殊設計了一種安裝了很靈敏的秤的床，測量到一個患結核病的男人在死亡瞬間輕了21克，他稱這21克為靈魂的重量?！敝當盗吭~。因此，這組詩也是我靈魂的重量，僅21克，但是紅色的，詩無邪。

列車已經快到終點，廣播里提醒我該準備行李了。我下火車將要轉乘地鐵繼續行走，寫詩也如此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