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窯村紀事

玩 偶

1

舉重若輕，孤山也就是一撮塵土

指尖上的廢墟。手感和力道

太重要了，技法上說：此器的精妙

在于深剔刻，剔過目力所及的黑

黑下的白，剔進樸拙粗獷的胎質

剔得白地素淡、黑花繁密

剔出笨拙中的憨意，空寂中的充盈

剔出泥下斂起雙翅蟄伏的道

陽光落在胎面上，明顯弱了幾分

映出泥土中搖搖晃晃的白日頭

如此完美的一切，僅就技藝而言

接近了想要表達的內涵：粗放簡練

凝神傳情，映現北方人的氣息

樸拙粗獷，質樸如泥

此生的目的，莫過于簡單、自然

磨刀砍柴，不假修飾

人器同理，還有什么比這更重要的？

2

三只陶罐后是散落一地的瓷器

像群高人在那曬太陽，形態各異

無意中闖入他們的領地

彼此都有些緊張，桃花悠悠地開

有些美轉瞬即逝，有些愛慢慢開始

依附在泥土上悄悄萌發

我愛白底上的黑、紅褐底上的白

釉上鮮活的人物、花卉和山水

我愛那些一揮而就的文字

渾然天成的簡略與隨意

我愛形態各異的鳥獸，怯生生的

一抹煙云，瓷中流溢的水墨

我愛瓷上隱藏的光芒

圓滿自足的懶散、笨拙與憨意

我愛逢茶吃茶，遇飯吃飯

歡欣和嘆息，對萬物保持該有的敬意

愛我的中年，漸漸發出聲響的關節

粗魯的人生，泥土一般的命

愛得那么沒有禮貌，對錯難分

愛出俗世大段的精彩與混沌

3

游人消失在老宅院、古驛站里

轉眼又從舊民居、殘墻后走出來

被一場慵懶的陽光困在小鎮

慢慢積攢出鼎沸的聲響

碑文記載：“所居之民皆以

燒造瓷器為業，人稠物充，幾有方室

市井駢闐，不減城邑……”

作為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準確地

表達當下小鎮恬淡的生活

或者說，古窯村的節奏

又如何在瓷上碩大的花瓣間

找出起伏的枝蔓、清晰的紋路?

多事之人，因疑惑而陷入

更大的困惑之中，不免有些荒唐

爐火乍亮時，心中豁然開朗

從那些埋頭苦做的匠人們身上

仿佛找到一條通往真相的路

粗糙的手心中旋轉著起起伏伏的

榮耀與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