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溫柔包容的姐姐,是一件比較幸福的事情;有個霸道強勢的姐姐,可能會是一場“災難”。從我記事時起,姐姐就是個比媽媽更可怕的存在,雖然她只比我大三歲。我在外面闖了禍,媽媽最多罵我兩句,在屁股上打兩巴掌,我雖然嘴上叫嚷得挺夸張,實際上一點也不疼。而姐姐簡直是“陰險”的代名詞,動不動就給我栽贓。
有一次,我媽買了兩個漂亮的白瓷藍花茶杯,姐姐稀罕地拿著左瞅右看,還沒等用呢,就掉地上摔了個粉碎。媽媽聞聲從廚房跑了出來:“怎么啦?剛買的杯子怎么就摔碎了?”姐姐早已躲得老遠,指著在碎片前站著的我向媽媽告狀:“是小北摔的。”我剛要辯解,就收到姐姐對我的警告眼神,我只好把嘴閉上。
姐姐十歲時,迷上了武俠劇。她經常拿我練招式,我只能輕輕去擋。有一次,她粗暴地把我打倒在地,我真怒了,想要還手,可手還沒有碰到姐姐的衣角,她就哇哇大哭,跑到了媽媽身邊告狀:“媽,快看,小北要打我。”
說話間,姐姐眼里已經積滿了淚水,媽媽于是板著臉訓斥我:“小北,和你說過多少次了,男孩子要讓著女孩子。”我有苦說不出。看著姐姐躲在媽媽身后朝我擠眉弄眼,笑嘻嘻地做著鬼臉,我氣得跑到樓下捶小路旁的大樹解恨。
有了媽媽的撐腰,姐姐變本加厲。看到《西游記》中孫悟空愛扯豬八戒的耳朵,她有樣學樣,于是我的耳朵便遭了殃。
有壓迫就有反抗,我有時愛撿楊樹上掉下來的毛毛蟲,放在她的頭發上。聽到姐姐夸張的尖叫聲,我就打心里高興。有時,我去廚房里為姐姐盛湯,趁她不注意時,會偷偷喝兩口。看她喝了我的剩湯,我就會開心地躲到房里哈哈大笑。過年時,我看著媽媽從翻滾的油鍋里撈了金黃的藕盒,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把姐姐放在油鍋里炸了,會怎么樣?”想著想著,又不禁笑出了聲。我就是靠著這樣的阿Q精神,頑強地生長著。
我上了小學,姐姐還是動不動愛拎著我的耳朵,把我拖回家。這一直是小伙伴們中間的笑談。我發誓要“造反”,但和以前一樣,每次只冒出個小苗頭,就被姐姐無情地鎮壓了。我暗暗發誓:“早晚有一天,我要制服你!”
那次,看動畫片《大力水手》,片中大力水手吃了菠菜,就會變得很強大。之前,我一直挑食,不愛吃飯,所以長得又瘦又小。我恍然大悟,要報仇雪恨,首先就要長得壯壯的。那樣,我才有力氣反抗,才可以扯著姐姐的耳朵拖來拖去。有了這個宏偉的目標,我開始吃以前不吃的豬肉、牛肉和雞蛋,往下咽不喜歡的白菜和菠菜。一直吃到了喉嚨眼,我還起勁地往嘴里塞。有時,急得媽媽用筷子直敲我的手:“別再吃了,吃多了撐壞了肚子!”以前的我,上體育課老愛請假,后來,我連課間都要去操場上跑一圈。

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個頭猛竄到了一米七五,成了家里最高的人,總算沒有愧對這些年強咽下去的肉和菜。我終于可以俯視姐姐了,這種傲視群雄的感覺,真好。
那年暑假,姐姐放假回家,拿著一疊在大學里做家教賺的錢,在我眼前高調地顯擺。她抬高胳膊,拍了拍和她頭頂相平的我的肩膀,嘚瑟地說:“走,姐帶你去商場買衣服,讓你見識一下什么叫名牌!”我趕緊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后。
買衣服時,姐姐要給我買一件格紋的襯衣,我覺得像一塊破棉布,根本看不出好在哪里,非要選另一件。我的眼光換來了姐姐的嘲笑:“哼,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姐姐說話太傷人了,三言兩語間,我們又吵了起來。最后,姐姐還是沒顧我的反對,買了她看上的那件襯衣。
我比她高,比他壯,比她有力氣,但對這個蠻不講理的姐姐,也只能忍氣吞聲,何況這次還是她付錢。這么多年來,我也看穿了,她不過是只“紙老虎”,制服她也沒有多大意思,便對她再也沒了半點脾氣。姐姐卻絲毫不改,一有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還是會一把扯住我的耳朵,讓我向她討饒。

直到到了談戀愛的年紀時,我才意識到了有個“霸弟虎”姐姐的好處。我從小生活在姐姐的“欺凌”之下,以至于看任何女孩都無比順眼。在與姐姐無數場的戰斗中,我更是早已摸透了女孩千變萬化的心理。所以,當我遇到心儀的女孩后,戀情進展得很順利。不到一年,我們就開始談婚論嫁。
這時的姐姐,卻成了“大齡剩女”。她讀大學時,談了一個外省的男朋友,大學畢業后,又很辛苦地異地戀了六年。爸媽覺得姐姐嫁得太遠不放心,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姐夫曾提著禮物來家提親,可爸媽對他冷言冷語,明確表示不同意。
這事就僵住了,姐姐與爸媽的關系也疏遠了,有時回家,他們半天也說不上一句話。姐姐堅持她的選擇,而她男朋友考上了公務員,是不能辭職的,只能是姐姐遠嫁過去。能讓頗有主意的姐姐如此堅持的人,必有他的可取之處。我只見過未來姐夫一面,并沒有過深的了解。思慮再三,我悄悄去了未來姐夫的城市,約他聊了很久。見他很靠譜,對姐姐的確是一片真心,我決心幫他們一把。
那天,媽媽又催我:“小北,我看10月就是好日子,你快把婚禮辦了吧。”我抓住了媽媽盼我快結婚抱孫子的心理,雄赳赳地說:“姐姐不嫁,我不能先娶,等姐姐結了婚我再說。”媽媽氣得直跳腳:“你們這兩孩子,一個也不讓我省心!”
或許是我的話起了作用,或許是父母早已妥協,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臺階。最后,父母還是做了讓步,同意了姐姐的婚事。婚期商定后,我突然有點失落,對“相愛相殺”了二十多年的姐姐有很多不舍,她出嫁到外省,生活能不能習慣?隔著千山萬水,姐夫和婆婆萬一欺負她怎么辦?看到路旁大廈上掛著一大片開業的大紅條幅,我心中一動,有了主意。
姐姐新婚那天,迎親的車隊到了。趁著男方的人全去了家里,我對著我那幫兄弟們一揮手,十多條長長的紅條幅,從我們小區的樓頂垂了下來,在風中呼呼作響。看著上面印的大字,四周嘩然:“若回娘家,眼中有淚身上有傷,定將你炸至兩面金黃”“善待我姐,稍有差池,必將嚴懲”……這是我效仿網上一個網友的行為,我就是要這樣向姐夫“高調示威”。
姐夫出來看到后,嘴角抽搐了半晌,終于忍不住捶了我胸口一拳,哈哈大笑。姐姐卻哭了,爸媽也哭了。我雖然想哭,但還是忍住了,心里說:“姐姐,我希望你幸福。如果他們對你不好,沖著咱們二十幾年的交情,沖著我們血管里流著同樣的血,我定會跨越千山萬水,去為你伸張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