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學畢業后到大都市工作,在市郊的一個園區里朝九晚五做設計。剛畢業那幾年,有個朋友給我介紹了一個當地的“拆二代”。對方是個一米八的帥哥,一開始我還有點憧憬,坐下來談了幾句話后發現他太“寶寶”啦。他一邊給我剝瓜子,一邊說:“我托關系給你在我舅舅的公司找個活吧,七千元一個月,蠻好的。錢多事兒少離家近!”
我詫異,他難道不知道我是名校畢業的?我一路過關斬將,努力考上大學讀研究生,就是為了讓他給我介紹工作嗎?我看著他英俊高大的外表不禁唏噓:這到底是怎樣一片神奇的土地啊?把這么好的苗子,養成了弱不禁風的“寶寶”!
沒想到的是,繞了一大圈,我又找到了一個“寶寶”。我老公喬就是一名“拆二代”,我跟他在網上打游戲認識。網戀的時候,沒覺得他有本地人的“寶寶”病,還挺爺們的。他工作很認真,也有上進心。只是跟他媽媽在一起時,就會瞬間蛻變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孩子了。
我與婆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說:“我們本地人幫助兒女,都是做到做不動為止。所以你放心,每天下班后到我家吃飯,再回自家睡覺。我們本地人不找外地媳婦,他一定要娶,我就慣著他。慣了一輩子了,可見不得他受委屈!”
那時候,我剛被第五任房東以“賣房子”為名掃地出門。落魄的時候,女人很容易失去理智。再加上喬獨有的溫柔體貼,我就稀里糊涂跟他領了結婚證。結婚走親戚時,三姑六婆都說:“你有眼光啊,找個有四、五套房子的‘富二代’,你就跟著享清福吧。”我被幸福的氣泡轟炸得分不清南北,樂呵呵地應承著。
結婚后,喬在我們小家還好,知道要幫忙做家務,可下班一回公婆家就會癱躺在沙發上。婆婆則奉上水果和茶,噓寒問暖:“在很遠的地方上班,很辛苦吧?坐地鐵過去要一個鐘頭呢。”喬就會發嗲喊累,那魁梧的身材下竟然是嬌滴滴的“寶寶”樣,看得我恨不得抽他一頓。

我們和婆婆住在同一個小區的半年中,婆婆就跟“慈禧太后”似的事無巨細、樣樣都管。一次,我跟喬談到未來家庭的發展,是否要給孩子預備市區的學區房,還是讓他長大后出國進修。喬很有興趣,似乎也蠻有雄心壯志,還興致勃勃地跟我講他有一個外調升職的機會。
我婆婆聽了卻接話說:“中國哪里都不如我們這好。就算是市區,房子又小又破,哪里有郊區住得寬敞適意。外調,你每天晚飯吃什么?地溝油嗎?哪里有我做的健康呢?吃壞腸胃,加薪多少也不劃算啊。從郊區到市中心上班,已經是我們本地人可以承受的極限了。”
我實在憋不住了,頂了婆婆一句:“人家姚明也是本地男人,他跑到美國去是犯傻嗎?”婆婆絲毫不接茬,自顧自說:“咱們女人可以好好工作,去外地爭氣賺取鈔票都沒問題。我兒子這樣可不行,人家要說閑話的。”我覺得莫名其妙,我女人怎么了?我為什么要爭氣?本地男人為什么可以為所欲為、不求上進呢?我憤憤不平了好幾天。
不久后,我跟喬回婆婆家吃飯,剛好碰到生理期,我就安排喬去洗碗。從衛生間出來的婆婆,看到喬勾著一米八的身子在洗碗池笨拙地轉動碗筷,眼眶都紅了:“你有什么事使喚我不行?非要使喚我的‘寶寶’?”這么大個人洗個碗怎么了,我剛想爭辯兩句,婆婆繼續嘟嘟囔囔:“天天吃我的喝我的,還要使喚我的‘寶寶’,真以為自己是‘慈禧太后啊’……”
我一時語結,喬看我臉色不對,趕緊擦干手將我拉到陽臺,還安慰我說:“我們家里不差錢,父母這輩子就害怕我走上違法犯法的歪路。所以,只要我能平平安安長大,有份工作混日子就好了。我媽對我沒要求,就看不得我受苦。你忍忍就好了!”我無語,反問他:“你洗個碗就叫‘受苦’啊?你真想這輩子都做你媽的‘寶寶’,將來讓你的孩子瞧不起你嗎?”喬想想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一招:“我們要獨立的話,去你單位附近租房子怎么樣?不過這樣我們要減少很多開支。比如你之前一直大筆投錢的游戲裝備就不能再買了,而我則要付出上下班乘地鐵的時間成本,還要自己做晚飯。兩個人都付出,可以嗎?”他擺著胸脯說:“沒問題。”
很快,我們先斬后奏,租好房子才通知公婆。我跟喬再三交代,讓他堅持不給婆婆我們新房的鑰匙。搬走的那天,連小區門口的保安都替我們惋惜,追問我:“你們真想好了?放著這么好的大房子不住,非要去市區受苦?”我笑笑,心想離開這個沒有隱私的小區也是極好的。我坐上搬家卡車的時候如釋重負,慶幸自己做了一個無比英明的決定。
沒想到,第二天婆婆就拎著大包小包上門來了。我客氣地將她迎進門,她卻想進廚房。在自己租的地方,我揚眉吐氣地堵著廚房的門跟她說:“不用麻煩,您歇著就好,我可以自己處理。”
婆婆想盡辦法往廚房鉆,幾次被我攔下后,終于爆發:“你怎么這么不識好歹?我要給‘寶寶’做他愛吃的糖醋排骨。”我毫不客氣地說:“喬昨天照著菜譜給我做了糖醋排骨,味道絲毫不差,你不用擔心了。”婆婆聽到喬做了飯,瞬間就罵開了,我們婆媳就如此熱熱鬧鬧吵了一架。最后,婆婆坐在沙發上氣喘吁吁:“你們要在這也行吧,但我有三個條件,第一,你們新家的鑰匙要我來管,第二,每個禮拜要回來看我們一次。第三,我兒子的年終獎要給我管。”
一直旁觀的喬看到親媽生氣就腿軟嘴軟,硬氣不起來。我最終拍板說:“回家看您二老可以,鑰匙和錢你不能插手!”婆婆討價還價說:“鑰匙就算了,我兒子的錢不能全給你!男人身邊總是要有點錢的,一點錢沒有,還做什么男人?”
婆婆氣呼呼看著我的眼神,完全像看著一個欺負自己寶寶的惡媳婦,她告訴我說:“我們這邊,男孩都是媽媽的‘寶寶’,‘寶寶們’只要下班按時回家,不賭博不犯罪,就永遠是媽媽心里最杰出的小寶貝。”我也火起來,對著喬吼:“你要回去做你媽的小寶貝,還是跟著我活成一個男人樣兒?”
喬拉著哭哭啼啼的婆婆下樓了,我估計又是給她捶背揉肩,又是給她買她愛吃的東西,最后開車將她送回了自己的家里。那晚,我以為喬會在父母家里過夜,沒想到他把婆婆送到家之后半夜三更又開車回來了。我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喬沒有老家那些“拆二代”抽煙、喝酒、打麻將的壞習慣,還會在家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發揮點余熱。這次“婆媳大戰”,他好歹站在了我這一邊!
經過這么一場“戰斗”,婆婆對我客氣很多。我也發現有了經濟的獨立,才有應當的尊嚴。喬申請了三年外調,我也找到那個城市的工作。我相信離家遠一點的他,會更好地成長起來。三年后,當我把一個被生活的艱辛錘煉過、雕琢過,變得有擔當的男人帶到婆婆面前時,她應該會跟我“相逢一笑泯恩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