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定一的報刊新聞編輯出版觀研究

【內容提要】陸定一作為中共老一輩革命家，長期奮戰在新聞編輯出版工作一線，具有豐富的辦報經歷和辦報經驗。其有關黨報黨刊的“四性論”、辯證唯物的“新聞觀”、堅持黨委領導和制度化管理的辦報原則、出版發行工作規范化的思路以及加強新聞編輯出版人才隊伍建設的論斷，不僅對我黨革命、建設時期的編輯出版工作具有重要的指導作用，而且對當代中國的新聞出版事業仍然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陸定一 "黨報黨刊 "編輯出版 "新聞宣傳

陸定一（1906-1996）是中共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長期從事黨的宣傳、文化、新聞工作，在1944年至1952年、1954年至1966年擔任中共中央宣傳部長期間，領導、主持過多種黨報黨刊，其關于報刊編輯出版的思想論斷為發展、繁榮中國的新聞出版發行事業奠定了重要基礎。

一、陸定一的辦報經歷與新聞編輯出版實踐

陸定一出生于江南的名門望族，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為上海交通大學（時為南洋大學）電機系畢業生，其文字功底深厚、現代知識豐富，且熟悉英語等外文，這些均為他后來擔任多種報刊的編輯、主編角色奠定了基礎。

1925年“五卅運動”后，作為南洋大學的學生陸定一被選派到上海學聯，與同事一道編輯出版《血潮日刊》，揭露帝國主義在中國的罪行，支持學生與工人運動;1926年他被調至團中央，協助編輯《中國青年》雜志，期間他除翻譯轉載《大陸報》《密勒氏評論報》《亞細亞》等報刊上的短文和通訊外，還在《中國青年》上發表《美國人之廣州觀》《評性教育運動》《破天荒的上海市民政府》等進步文章，廣受工人和進步青年的歡迎;1927年八七會議后，陸定一返回上海，開始擔任《中國青年》主編，并先后將該刊更名為《無產青年》《列寧青年》。期間他撰寫《中國革命的前途》一文，分四期在《列寧青年》上連載，在當時產生了積極的社會反響;大革命失敗后，黨中央決定出版《布爾什維克》機關刊物，陸定一作為編委會成員之一參與其中;中央蘇區建立后，陸定一任團中央宣傳部長，主持《青年實話》的編輯出版工作，揭露日本帝國主義暴行，宣傳土地革命工作;離開團中央后，陸定一被調至《斗爭》編輯部工作，主要負責為刊物刻蠟板，并在刊物上發表《兩個政權兩個收成》《春耕運動在瑞金》等社論文章;長征期間，他負責整理《長征大事記》并主編《紅星報》，通過寫標語、發布告、寫歌詞等開展宣傳工作;1938年至1940年，他擔任八路軍政治部副主任期間，對解放區的報刊編輯出版工作十分重視。1939年1月，陸定一支持《新華日報》（華北版）在沁縣創刊并多次撰文支持該刊。1939年4月，為做好相持階段的抗日宣傳工作，陸定一在《目前宣傳工作中的四個問題》中強調：“首先是辦好報紙，除了《戰斗報》、《新華日報》（華北版）、《勝利報》等比較大的報紙外，地方每個縣、軍隊每個團都要有一份報紙，作戰最緊張的時候，不能用鉛印，可以用油印出版” ①;1942年至1945年，陸定一在延安主抓黨報黨刊的編輯出版工作，為無產階級政黨如何辦報探索出一條特色之路。1942年4月，他受毛澤東指示，為《解放日報》編一個名為《學習》的副刊，并先后為該副刊撰寫了《什么叫做從實際出發》《為什么整頓三風是黨的革命思想》等文章，對主觀主義、教條主義進行了透徹的分析和批評。1942年8月，陸定一擔任《解放日報》總編輯，具體負責《解放日報》改版后的落實工作，對報紙的出版方針、內容設計、版面編排、具體采編等進行了革新，為宣傳黨的路線、方針、政策作出了重要貢獻。1943年，他所撰寫的《我們對于新聞學的基本觀點》為報刊的編輯出版工作提供了方向指導和根本遵循。

建國后，陸定一為改進我黨的報紙工作繼續努力，付出了大量心血。他主張報紙的規范化發展，提倡“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并詳細闡明了如何將“雙百”方針具體貫徹到文藝、學術、教育、報刊廣播等領域;②晚年的陸定一基于自身的辦報經歷和實踐，不斷總結經驗、反思不足，強調“完全真實”是報刊編輯出版工作的核心和基石。如1982年，他與《新聞戰線》記者的談話中指出：“寫新聞一定要實事求是，就是要真實……凡是要講的，就要講的完全真實。這樣子，報紙就有威信。”③總之，陸定一有關新聞概念的界定、新聞性質的判斷以及編輯出版工作的論述，對構建我國報刊的編輯出版理論體系和指導具體的編輯出版工作，產生了較大影響。

二、陸定一的報刊新聞編輯出版觀

如何做好報刊的新聞編輯出版工作，陸定一在自身的工作經歷和革命實踐中形成了一系列重要觀點，相關論述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新聞編輯出版要堅持黨性、組織性、群眾性、戰斗性的統一

黨報黨刊是無產階級政黨實現自身政治目的與政治任務的重要輿論工具，是黨的“喉舌”。為使《解放日報》變為可以戰斗的黨的機關報，陸定一在1942年主持黨報改版工作時強調，黨報的出版發行工作要堅持黨性、群眾性、戰斗性和組織性的統一。針對黨報重要版面大篇幅刊登塔斯社、路透社、合眾社及美聯社等外國通訊社的新聞電稿，而忽視國內抗日活動與奮斗實踐的系統報道這一事實，陸定一認為黨報必須有黨性，要及時反映、宣傳、解讀、落實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報紙只有與黨的活動“同呼吸、共命運”，才能成為真正的黨報。針對黨報簡單地轉載中央決議、指示和領導文章，而缺少具體闡釋和政策落實信息反饋的情況，陸定一強調黨報必須有組織性，要主動宣傳政治導向、引導群眾運動、跟蹤報道工農大眾的斗爭。針對黨報以較多篇幅刊載枯燥無味的論文和學術譯文，而缺乏通俗易懂、針砭時弊的文章的問題，陸定一強調黨報必須堅持群眾性，要貼近群眾實際生活、謳歌平民英雄的先進事跡。針對黨報對敵對思想批判不夠、對黨內工作的缺點揭露不足的問題，陸定一強調黨報必須有戰斗性，要利用報紙這個尖銳而有力的武器，揭露日軍侵略的暴行和國民黨反動派的陰謀，同時對本黨內部的錯誤和失誤，也要及時進行批評指正。

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國內主要矛盾和社會形勢的變化，編輯出版工作有所調整，但新聞出版事業為政治、為人民服務的方針沒有改變。“絕不可脫離政治和人民，為出版而出版。”④在陸定一看來，新聞編輯出版工作任何時期都不能脫離群眾，要主動為工農兵、知識分子和學生等群體服務。

此外，陸定一還強調黨報的新聞編輯出版工作要符合無產階級革命實際的需要，不能遵循固定、僵化的套路和模式。他在主持《解放日報》改版期間，對博古模仿《真理報》《大公報》天天有社論的辦報思路，堅決不贊同。他對博古說：“黨報發表社論為的是闡明黨的方針政策，傳達中央的聲音，有需要才寫。說話要有分量，天天發社論，人家就不重視你的社論了。”⑤一段時間之后，博古也深以為然。

（二）確保新聞出版內容的“真實性”與“客觀性”

陸定一在對報刊新聞本源的探討中認為，新聞是最近發生的事實的報道，這種辯證唯物的“新聞觀”，是報刊編輯出版工作中的根本遵循。他在《新聞必須完全真實》中強調“辦報，搞來搞去就這一條：真實，講理，而且有事實”。⑥針對當時社會上存在的唯心主義新聞學理論，他于1943年9月1日在《解放日報》公開發表《我們對于新聞學的基本觀點》一文進行“正本清源”。他認為“新聞的本源是事實，事實是第一性的，新聞是第二性的，事實在先，新聞（報道）在后。這是唯物論者的觀點”。⑦而唯心論的新聞學理論將新聞與某種“性質”本身劃等號，意在否定“新聞是事實的報道”這一客觀命題。同時，對于新聞就是“政治性”的“性質說”，陸定一進行了批判，指出一切“性質”包括“政治性”在內，都是派生的、被決定的、第二性的，事實是第一性的、決定性的。因此，他要求唯物主義的新聞工作者和報刊編輯人員，在采訪、編輯、出版工作中要尊重客觀事實。在回答如何才能獲得真實新聞的問題上，陸定一指出要堅持“人民導向”的辦報原則。“只有為人民服務的報紙，與人民有著密切聯系的報紙，才能得到真實的新聞。”⑧只有讓報紙與人民密切相結合，報刊的新聞報道才具有真實性、客觀性和可靠性，才具有公信力和影響力。這條辦報路線和辦報方針，正是《解放日報》改版后的發展方向。

（三）新聞編輯出版事業必須堅持黨委領導和制度化管理

陸定一認為黨委的領導是改進報紙編輯出版工作的關鍵，在任何時期，報刊的編輯出版發行工作都要服務于黨委工作的大局。

在革命戰爭年代，如何辦出一份頭等報紙，如何讓資產階級的報紙望塵莫及，如何開創中國報界的新紀元，陸定一認為首先要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并以黨組織為依靠。在建國初期，陸定一強調報刊的編輯出版工作不能奉行自由主義，仍然要服從黨的決定和安排。“黨要我們宣傳什么，我們就宣傳什么，黨決定不要我們宣傳的，我們就不宣傳。”⑨在報社與黨委間關系的認識上，陸定一認為報社要實行“獨立負責”制，但這種“獨立負責”是在黨委領導下的獨立負責，脫離黨委的領導則是鬧獨立性。當報刊編輯部與黨委產生分歧時，雙方都要按照黨章辦事，報刊編輯部有向上級控告和申訴的權利，但不能選擇與同級黨委對立。報刊編輯部服從黨委領導并不意味著完全依賴黨委，如對于一般性的批評文章，報刊編輯部可以自行決定出版發行，但重要性的批評文章，編輯部要調查清楚并請示黨委。同時，陸定一強調黨委對報紙的領導既要兼顧全局，又要突出重點。黨委除將自己的機關報整頓、管理好外，也要領導管理好工會的報紙、人民團體的報紙等非黨刊黨報。但黨委最根本的問題是“從組織上、政治上用很大的力量來健全和充實自己的機關報”。⑩黨委對報刊編輯部的領導，是思想上、政治上、組織上的領導，旨在督促報刊總編輯和編委會關注、討論、宣傳黨和政府的決議和指示，而不能過多地干涉報刊的日常編輯出版發行工作，尤其在具體的業務上不能“一手包辦”。黨委如何實現對報刊的領導呢？陸定一提出了用制度來管理的論斷。“黨委要管那樣多的事情，怎樣來注意報紙，用什么辦法來注意，主要就是制度的問題，就是要定出一個制度。”11

在報刊的日常編輯出版發行工作中，陸定一也十分注意制度化建設。如1942年延安《解放日報》改版初期，因部分新聞直接從外國通訊社和國民黨報社轉載，時常出現信息錯誤。為此，陸定一協同編委會，制定出臺了報刊版面分工負責制度、稿件審閱和清樣校對制度，并改進了對外電譯稿審理制度。同時，對報紙出版編校過程中存在錯誤的稿件公開通報、警示。這些制度和做法，確保了當時的編輯出版工作有章可循。

（四）新聞編輯出版工作要實現規范化

“規范化”是一個相對宏觀的概念，涉及報刊編輯出版發行的定位、內容、文風、數量等問題。1954年5月，中央召開全國宣傳工作會議，討論《中共中央關于改進報紙的決議（草案）》。陸定一主持起草了這個“草案”，并在會上對“草案”進行了說明，其中就規范報刊工作形成了系列思考。如報刊要避免空洞的政治宣傳和零碎的理論解讀，要在聯系實際的基礎上，系統地闡釋馬克思列寧主義，在思想層面為干部群眾答疑解惑。報紙理論的宣傳要有一定的針對性，要加強宣傳那些可以及時指導、解決新問題的理論;報紙要加強“生活版面”的設置，讓黨的生活、支部的生活、人民群眾的生活及時見報;各類報紙要專門配置一定比例的版面，加強經濟領域的宣傳;要根據國家的需要和群眾的困惑做好國際新聞的采編工作;報刊在編輯出版評論與社論前要主動接受多方面專家的意見和監督，從而避免技術上、數字上的錯誤;新聞報道的文風要生動活潑等。

（五）加強新聞編輯出版工作人員隊伍建設

編輯出版工作人員的素養和水平，直接影響著新聞報道的質量。為此，陸定一十分重視報刊工作人員隊伍建設。一是要確保報社有一定數量的編輯、記者、通訊員等工作人員。陸定一擔任《解放日報》總編輯后，報社先后引進一些記者和編輯，并建立了黨報的通訊網，發展了數量充足的通訊員，這樣既減輕了總編輯的工作壓力，又保證了日常稿源。二是要加強編輯出版工作人員的思想建設。作為黨報黨刊的采編人員，思想覺悟和政治立場至關重要。陸定一等領導同志要求從事新聞工作的編輯記者必須時刻勉勵自己，做人民的公仆，密切聯系群眾，不要當舊社會的報閥。12三是報社的專業記者隊伍和非專業記者隊伍要結合起來。他認為，一方面要組織動員非專業記者向報刊傳遞自己親身經歷的真實新聞，另一方面專業記者要扮演好學生和先生的雙重角色，既要向非專業記者了解事實的真相，又要在技術上幫助他們寫成完整的新聞。在職業素養提升層面，陸定一要求記者廣泛學習各種知識，不斷豐富知識儲備和知識面。記者要做政治家、經濟學家、法律學家。13同時，更要下功夫搞調查研究，摸清實際，在辨別、思考的基礎上老老實實地反映實際事物。四是堅持在職干部培訓與培養新干部相統一。面對建國初期報刊總編輯、副總編輯、編輯組長等干部缺乏、來源不固定的問題，陸定一主張：在馬列學院成立一個新聞班，對省市一級的編輯干部和編輯骨干進行培訓和“回爐再造”，并邀請蘇聯專家講解報刊編輯出版的原理和經驗;以分批下基層的方式輪訓干部，提高編輯人員的業務水平和理論聯系實際的能力;增加復旦大學新聞系和北京大學文學系編輯專業的招生名額，配備好編輯出版專業的教材和教員，計劃在綜合性大學中增加新聞系，從而培養更多的編輯出版人才。五是編輯人員要增強責任感和職業感。編輯出版工作是一項枯燥無味、十分辛苦的工作，陸定一以身作則，引導編輯人員增強工作責任感。據丁濟滄回憶：每天報紙一出版，定一同志都非常認真地閱讀一遍，用紅筆畫上不少圈圈杠杠，記下存在的問題;有時還拿到清晨的編輯會上講解，就如何改進文章內容空泛、文字枯燥的缺點，提出建議，要求大家加強學習，改進文風，提高對黨報的責任感。14此外，陸定一還要求報刊的采編人員應有獨立思考的能力，面對復雜的問題要冷靜分析、多方驗證，進而形成自己的理性認識，不能“人云亦云”。

三、結語

陸定一的辦報經歷與辦報實踐以及由此沉淀的新聞編輯出版觀，對促進我國革命戰爭年代的宣傳教育工作、思想文化工作和編輯出版工作具有積極作用，對當下國內報刊的健康發展、長遠發展和繁榮發展亦具有指導意義。

在思想觀念與價值傾向日益多元化、利益訴求與話語表達日趨復雜化的新時代，報刊等傳統媒體要想提高正面宣傳的質量和水平，必須堅持黨的領導。只有緊跟黨的步伐、積極響應黨的號召，始終與黨保持緊密聯系，才能獲取鮮活又飽含真理的素材，從而確保報刊的編輯出版工作始終走在時代的前列，進而為實現民族復興提供精神力量和輿論支持;在網絡化社會和自媒體時代，人們對信息的獲取變得更快捷、更簡單，但“信息爆炸”讓人民群眾對真相的掌握更加困難，以真實性、客觀性為底線的編輯出版要求，依然是報刊傳播真理、傳遞正能量的根本遵循;在社會階層分化和局部矛盾加劇的今天，個體化、碎片化、情緒化的思維導致社會主流價值觀備受冷落，以人民為中心的新聞編輯出版導向，貼近人民、貼近生活、貼近實際，為廣大群眾所喜聞樂見宣傳報道，依然是報刊編輯出版發行的價值目標。

概而述之，陸定一為發展黨的編輯出版事業付出了大量心血，其有關新聞編輯出版的思想論斷，是對我黨革命、建設年代編輯出版工作經驗的總結和提煉，時至今日，依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

注釋：

①陳清泉、宋廣渭.陸定一傳[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9.231.

②曹文星.任職時間最長的黨中央宣傳部長陸定一[J].新聞前哨，2011（11）.

③陳清泉、陶鎧.陸定一新聞文選[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380.

④《陸定一文集》編輯組.陸定一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412.

⑤陳清泉、宋廣渭.陸定一傳[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9.269.

⑥《陸定一文集》編輯組.陸定一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764.

⑦陳清泉、陶鎧.陸定一新聞文選[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2-3.

⑧陳清泉、陶鎧.陸定一新聞文選[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8.

⑨陳清泉、陶鎧.陸定一新聞文選[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18.

⑩陳清泉、陶鎧.陸定一新聞文選[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51.

11陳清泉、陶鎧.陸定一新聞文選[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7.20.

12陳清泉、宋廣渭.陸定一傳[M].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1999.276.

13《陸定一文集》編輯組.陸定一文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834.

14丁濟滄.懷念新聞工作者良師陸定一[J].新聞戰線，1996（8）.

作者簡介：閆紅果，湖州市社會主義學院講師

編輯：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