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是在開黑出租的第二年認識黃筱丹的,那時候她在北京四環邊的一家家具城做收銀員。說心里話,她的長相很一般,卻擁有模特般性感的雙腿和胸脯,所以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她。
時間不久,我和黃筱丹就成了一對讓人羨慕的情侶,就連我從小光屁股長大的朋友張華都私下里不懷好意地問我,怎么把她騙到手的。其實我真的沒有騙她,我就是義務接送了她三個月,她就心甘情愿地被我俘虜了。
同居半年后,黃筱丹向我提議,白天我拉客掙錢,晚上下班后她拉客掙錢,反正她已經有5年的駕齡了。開始那幾天我不放心,每天都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陪著她,可漸漸地我發現拉客她比我還在行,就很少再跟她出車。
而事情就這樣怪異地發生了。一天晚上黃筱丹剛出車沒多久,就臉色煞白地跑了回來,一進出租屋就大口地喘著氣還前言不搭后語地說:“你,你死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緊把她抱進了懷里,我以為她是受到了什么驚嚇,安慰她不要怕。
可她依然接二連三地說:“你死了!”
然后她驚魂未定地壓低聲音告訴我說一個男人被撞死了。那一刻我的頭發都豎了起來,她撞人了,撞死了一個男人。
我的心幾乎涼了半截兒,顫抖著問:“你撞人了?”她搖頭。
經過黃筱丹的敘述,我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她載了一個男人,走到半道上,男人要去路邊方便,于是她就把車停到了路邊等那男人,為了避免尷尬,她故意在男人方便時把車開到離他有十幾米距離的地方。
可剛剎車,背后就駛來一輛車把男人撞了,慘不忍睹。那是一個年紀還不到18歲的司機,他和黃筱丹一樣嚇傻了。
很快,男孩兒的父親就開車趕了過來,問黃筱丹被撞的人是她什么人,她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就說男朋友。
然后她開始哭,哭得呼天搶地,顯然她被眼前發生的一切嚇傻了。男人痛心地安慰她,然后說只要她不報警,他愿意多給她錢。
后來她才知道,男孩子不但沒有駕照,而且屬于酒駕,男人顯得特別的豪爽,一口價60萬元。鬼使神差般,黃筱丹當時在萬分悲痛中接受了那60萬元的賠償金。
聽完她的敘述,我更害怕了,萬一出了事那可是詐騙啊。可黃筱丹說她拉那個男人的時候在荒郊,沒有一個人看見,他被撞死的現場也是荒郊,并且被撞得面目全非,沒有人會認出他。于是從那一刻起,我死了,為了60萬元的賠償金。
我的葬禮空前的隆重,殯儀館里我大大的黑白遺像放在正中,而我躺在冰涼的盒子里,四周是白色肅穆的花圈,其中有我最好的朋友張華送的。
香煙繚繞間,我悲痛欲絕的父親和母親已經哭干了最后一滴淚水,一夜白了頭的他們讓我心碎,而哭得最傷心的要數張華了,他幾乎哭到暈厥,我都被他感染得哭了。
黃筱丹也在哭泣,埋著頭哽咽著。
那段提心吊膽的日子里,我幾乎每天都蟄伏在出租屋里一遍又一遍地看我葬禮的錄像,每看一遍都有不一樣的感受,每看一遍心里就有無限的酸楚和凄涼。
都說母親在的地方就是家,可我永遠有家不能回了,那片生我養我的土地,留下我無數成長足跡的被稱作故鄉的土地,我再也無法踏入半步。
一遍遍看下來,我漸漸地感到了悲哀,為了區區60萬元,我就像地球上北極的冰川一樣融化了,消失了。
我的所有證件都變成了廢紙,我成了一個地道的沒有身份的人,但我只能呆在出租屋里不能見陽光,否則我就是一個鬼,會嚇到認識我的人,然后會讓自己的詐騙行為大白于天下,那樣我會坐牢。
那段時間,黃筱丹也和我一樣整天躲在出租屋里,我們依偎在一起百無聊賴地等待著什么。
我每時每刻都在擔心,擔心死者的親人找上門來,擔心警察找上門來。慶幸的是警察和死者的親人都沒有找上門。
可我的朋友張華卻找上了門,聽到他喊黃筱丹的那一瞬間,我倆都愣住了,半天她才支吾著應了一聲,然后迅速地讓我藏到床底下。
張華進屋后對黃筱丹噓寒問暖,從他和她的鞋判斷,他們一定面對著面,而且挨得很近,我心里一陣酸楚。然后他抱了抱黃筱丹又說了一些寬慰的話才坐下,黃筱丹一直坐在他的對面輕聲啜泣。
兩人沉默了很久,他才嘆息一聲離開。送走了張華,黃筱丹顯得十分緊張,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搬家。
我們連夜搬到了更偏僻的五環外,我想再不會有人打擾我和黃筱丹,那里是只屬于我們的二人世界。
開始那段時間,由于換了新的環境,我們的生活充滿了歡樂,每隔幾天黃筱丹就會開著我那輛車去超市買一堆東西回來,然后我們的日子除了吃飯就是做愛。
有時候,我想如果一生就這樣繾綣在黃筱丹的懷抱里也不錯,可惜很快我們平靜而纏綿的生活就被一條短信打亂了。
那天她去超市忘記帶手機了。她剛走就收到了一條短信:筱丹,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借你半個肩膀。而發這條短信的竟然是張華,我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不是滋味。
可一想到我是個死人,我就感到無能為力。張華的朋友去世了,他關心下朋友的女朋友也是天經地義的,就算他把她關心到床上也無可厚非,我總不能自私到我死了讓我心愛的女人守寡吧。
讓我更沒有想到的是,我的父母會起訴黃筱丹,要求她返還他們兒子的那60萬元的死亡賠償金,理由是她沒有和我辦理結婚登記。
那段時間黃筱丹明顯地顯得很疲憊,而作為她的男朋友,我卻不能站出來為她作證說死的那個不是我,是另外一個男人。
那我不是等于自投羅網嗎?我是個死人,死人是不可以再活的。
面對我父母的步步緊逼,黃筱丹也豁出去了,她說如果把她逼急了,她就全招了,到時候坐牢的也不是她一個人。
我知道60萬元不是一個小數目,可那張卡卻在黃筱丹的手里。作為我的父母,他們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天經地義應該得到他們兒子的死亡賠償金,可作為黃筱丹,雖然她有難言之隱,但她完全有權利把那60萬元據為己有。
離開庭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黃筱丹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我盡力安慰她,把她抱在懷里說不行就給他們吧,反正他們的最后也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可黃筱丹卻說我是個死人,死人是沒有權利得到父母那筆錢的。
我說等過幾年風頭過去了我偷偷回去,我不就又活了嘛。可是黃筱丹沒有同意我的建議。
更讓我焦頭爛額的是,張華竟然再次找到了我們的住處。而這一次竟然是黃筱丹告訴他的,我覺得她是在引狼入室,可我又不能發作,因為我是個死人,我沒有發言權。
更讓我氣憤的是,我剛鉆進床底下,張華就進了屋,然后一進屋就把亂了方寸的黃筱丹抱進了他的懷抱。
從他們四只交叉的鞋,我完全判斷得出,她沒有掙扎,反而特別享受他的懷抱。
他們就那樣久久地擁抱在一起,然后我聽見張華說:“筱丹,不要怕,我給你找最好的律師。”
黃筱丹竟然在張華的懷抱里哭泣,那完全是一種信任和依賴的哭泣。我有些怒火中燒,可又無法阻止,我不過是個死人。
張華終于在我的煎熬中離去了,他竟然在背后找律師幫黃筱丹打官司,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他可是吃我母親的奶水長大的。
他母親生他時大出血死了,如果沒有我母親也不會有他的今天。
黃筱丹已經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說:“你怎么能這樣?”她搶白我說:“你要我怎樣?我不靠張華,靠你靠得住嗎?你別忘記你是個死人。”
我很悲哀,我是個死人,我什么都不能做,我甚至不能保護我的女朋友,在她投入到別的男人的懷抱時我竟然不能出來阻止。
而我的父母為了那所謂的他們兒子的死亡賠償金竟然也豁出去了,竟然把黃筱丹堵在出租屋里討要,而我除了藏在床底下,卻無能為力。
我多想告訴他們說:“你們別要了,那根本就不是你們兒子的死亡賠償金。”
聽著他們刺耳的話語,我都為他們感到汗顏。
黃筱丹回家越來越晚了,甚至還夜不歸宿,有一天晚上隔著門縫我看見張華和她吻別,她很享受的樣子,摟著他的脖子戀戀不舍。
她進屋看到我愣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我說“:你們接吻了。”
她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那更加激怒了我。
我發瘋般地扯破了她的衣裳,然后看到了她胸前那一片片醒目的吻痕。
我紅著雙眼質問她:“你們在一起了?”她特別痛快地就承認了。我心痛地追問她為什么,她說:“你是個死人。”
那晚,黃筱丹在我的身下始終沒有吭聲,就那么忍受著我報復般的擁吻,然后始終睜著眼睛在黑暗中問我:“你滿意了嗎?”
我頹廢地倒在她身上,號啕大哭。
其間,我勸過她,讓她拿出一半的錢給我的父母,可她說憑什么。是的,她說得沒有錯,憑什么?
那幾天,黃筱丹一直鬼鬼祟祟地,我知道她一定在和張華密謀開庭的事情,所以很晚回來后我問她去做什么,她說找證人,證明我和她是同居的證人,那樣她就可以維護她的權益,得到屬于她的那一部分錢。
可她不知道在她睡熟時我偷看了她的手機短信,張華提醒她把錢從卡里取出來,不然會被法院凍結的。
第二天晚上她的懷里多了個包,我知道那里面裝著錢,整整60萬元。顯然她十分心安理得,睡得特別的踏實。她沒有理由不踏實,我不過是個死人,一個死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可惜她錯了,我是死人不假,可我用她的手機給張華發了一條短信:我想見你。然后就替她關掉了手機,臨走的時候我順手牽走了那個包,里面是沉甸甸的60萬元,我的死亡賠償金。
我一路開著那輛屬于我的車,緩慢地沿著張華來的方向行駛著,然后停在路邊等他。
很快我就看到了張華,他下車后,出租車很快就開走了。我開著大燈故意晃著他的眼睛,然后圍著他繞了好幾個圈子,最后一打方向,重重地把他撞飛了,然后我停車扯斷包帶丟在了車上。
當然我離開出租屋的時候,沒有忘記做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打開了煤氣開關。
如果你問我為什么不拿走那些錢,我告訴你,那原本就不是我的,再說我一個死人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張華死了,黃筱丹也死了,沒有人會懷疑我,因為我在他們死之前就已經死了,誰會懷疑一個死人會殺人?如果我的死是因為錢,因為貪婪,那么他們的死是因為愛,因為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