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次來到黃河入海口（外二首）

王桂林

我一次次來到黃河入海口

一次次穿過，大片濕地

又一大片濕地，為了

一個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

理由，不斷驚擾

這里的檉柳、荻花、蘆葦

和淺水中做夢的鴛鴦

……我滿懷愧疚

我也曾一次次站在

黃河最后一座鐵鏈橋上

沿著它的銹跡

和銹跡一樣的河水

奮力向東眺望

在海天空茫之處

想象孤獨而渾濁的黃河

背負著一生的泥沙

融入蔚藍和遼闊

——但直到現在

我才看見，黃河

怎樣從我靈魂里穿過

真正地進入大海……

如果在清晨你來到黃河口

如果在清晨，你來到

黃河口，九月的陽光

不再傾斜、銳利

料峭中它平行的溫暖

如一只天鵝，微微展開翅膀

如果一只天鵝

或者野鴨，在水面上起飛

它們的腳蹼，迅速切開水的皮膚

而水的傷口，又迅速自我愈合

如果你走在柳林棧道上

一陣風，使你水中的面容

突然搖晃、破碎，那些走在

前面的人，正貪婪地獵取

并不屬于他們的風景

你會看到暮年的蘆葦

以白發與時間對舞

黃河在茂密的檉柳叢背后

從容流淌，不再咆哮和怒吼

只向你講述生活的哲學

你會這樣問自己

一個詩人，應該怎樣使用

修辭，才能有效記錄

生命的一個個瞬間

描述一次次心靈的顫動

語言，這一為人類

沾沾自喜之物

面對自然的萬有與神秘

能否進行一一對應

大霧中的三角洲

大霧使三角洲一無所見。

它感到自身的飄渺與蒼茫。

我和三角洲曾經是

一樣的土地模糊而沉默，

如今更渾然一體，難分彼此。

在大霧里面，黃河也不為所見，

但依然靜靜地傾入直到大海。

它本是地上河來自天上，

現在卻化作一股民族的血脈

翻涌流淌……三角洲，黃河，

連同難以忘卻的嘶吼，

此刻都像大霧一樣在胸中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