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川
有時,靈感來了,這家伙根本就不管我身處何方。我趕緊張開手,猛一攥。感覺詩就在其中了。緩緩張開手,復又失之——或者說,詩,從來都在,就是那張開、猛攥帶來的空白與透明。我一直認為,寫詩,要刻意;而表達的效果,要不刻意。要瞄準它、去捉住它;又要無功利、不強加命題地呈現它。
關于寫之刻意,我不認為“詩到語言為止”。詩從語言開始,應該發散出去,到達語言之外的某處,我不問它抵達之處,是感受、是況味、是思想、是情感,還是其他存在。總之,我要詩有所表達,不僅僅是作為語言。我說的寫之“刻意”,即創作觀不是歷史虛無與現實虛無,更不是價值虛無。詩人之為人,在一個具體的社會與時代維度里,是重要的一環。這一環天然具有表達的責任,以證明,這一環沒有斷脫。
寫之刻意,我不認為“詩無用”。詩當然不能工具化。但也不是說,詩就是充閑幫庸之趣。詩,是詩人與社會對話的訴求,是建立另一重維度世界的努力。詩人之為詩,詩是人之靈,是暗夜里的火炬,是生命更高的形態,我說的詩之“用”,就是讓人成為能夠審美的人。而審美,不僅僅是專注于對修辭之美、對文本的理解、領悟與欣賞,而是一種對人之高貴與優雅的判斷與體認,是一種拒絕自我染污與異化的能力。
寫之刻意,是在動筆前,即建立人格。以人之格,奠基詩之格。這里的人格,不是平常所指人的性格、氣質、能力等特征的總和,也不是個人的道德品質,而是一種完整的現代人價值,一種進步意義上的人的存在。詩的寫作,當致力于一種進步的、開化的、反省的、成長的人格建設。
至于表達的效果,卻是要不刻意。
達到靈動、率性、自在的詩意,需要接通人氣。表達人生經驗,才是接通人氣之根本。懸空高蹈的詩,虛偽做作的詩,只能在語言里空轉。
達到收放自如、游刃有余的詩意,需要接通地氣,本土氛圍、日常生活,皆是詩人真實腳踏之地。這塊土地的氣息,力量遠遠大于泊來的洋大師二手經驗。
本土和日常,是個體、是細節、是質感。生命的紋理、情感的褶皺、精神的刻度,只有通過對具體的人的觸及才能得到。本土和日常,即是我們最熟悉的具體的人的總和。因為不能深入地關注人內心、關注已經發生在自己和身邊人群身上的這個深刻而豐繁的時代,所有的寫作將處在一種“失語”狀態里,而遮掩“失語”的做法只能是:刻意、做作,以修辭的形式。
我不反對詩作為語言藝術的所有可能。以人為本、在人之上,我樂見所有形態的語言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