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失蹤一百八十八天

余言

小王子：如果不懂得珍惜，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歷失去。別忘記感恩最愛我們的人，我們看似離他們很近，卻可能很遠。

外婆失蹤的第三十天，在筋疲力盡、漫長的尋找后還是一無所獲，大舅小舅他們終于絕望了，外婆像是從人間蒸發一樣，徹底失去了蹤跡。外婆在的時候，他們并不珍惜，當外婆離開之后，他們才發現心里空蕩蕩的，原來那個人對自己是如此重要。

那一天她像平時一樣出門，卻就此失蹤了。于是全家出動，到處搜尋，貼尋人啟事，在縣城的電視臺登廣告……用盡了一切辦法，卻一無所獲。整整持續了一個月，對外婆的尋找暫時告一段落。生活還要繼續，大舅媽和表弟繼續出門打工，我也離開了。

大舅留在家中，有空時就和小舅出門尋找外婆。我們不時會接到電話提供消息。剛開始時，兩位舅舅聽到消息都會興奮地趕過去，卻發現流浪的老人并不是外婆。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接到提供線索的電話，不管多遠，舅舅們都會立刻動身前往，盡管一次次失望。

平時外婆愛念叨。媽媽遵從大家的意見，去勸外婆說：“媽，你以后別那么啰唆了啊，大家都不喜歡。”外婆神色悵然。沒有人意識到，當忽略一個人講的話的時候，其實就是在忽略這個人。有時候外婆講了半天話，大家依舊各忙各的事，根本沒有人聽她講。

每年過年的時候有外婆在，一家人在一起都熱熱鬧鬧的。然而，今年過年，大家圍著熱氣騰騰的火鍋，卻沒人說話。

春節過后，小舅去臨縣一個小鎮送貨。街道的盡頭，一個老人拄著拐杖沿著街邊一路走來，手上端著一個碗，每經過一個商攤就會伸出碗乞討。小舅看清她的臉的那一刻，渾身巨震。他打開車門跳了下去，在擁擠的人群中狂奔，如一條逆流的魚。周圍的人不滿地叫罵著。

外婆聽到熟悉的聲音，茫然四顧，忽然一個身影沖到她的身前。身后一群追著喊打的人也愣住了。那個老太婆在這條街上乞討有段時間了，大家都認識她，看她年紀大了可憐，多多少少都施舍過東西給她。本來以為她是個年老喪失勞動能力出來乞討的老人，現在看起來卻像是走丟了。先前還在憤憤不平的人都不再計較。外婆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身影，終于認出了自己的兒子，哆嗦著嘴唇喊出了他的乳名：“大橋……”小舅淚流滿面。

那一天，是外婆失蹤的第一百八十八天。

為了避免外婆再次走丟，舅舅們不再讓外婆獨自居住了。后來舅舅們又去了一趟那個小鎮，感謝那條街上的人家，謝謝他們對一個老人的施舍和關照。

過年的時候，我去給外婆拜年。她微笑地看著我，很明顯沒認出我。小舅媽微笑著解釋說：“你外婆啊，現在年紀大了，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人啦……”

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讓人昏昏欲睡，忽然我聽到了喃喃的像自語一般的聲音，那樣輕而溫柔。“小言，小言不知道好不好呢？小言的媽媽呢？”原來是外婆在自言自語，她依然是一個啰唆的老太太，念叨的是我們的名字。就算她老得已經記不清我們的模樣了，但依然在心里記著我們。不知不覺間，我已經淚流滿面。

謝謝上蒼，你讓她離開我們一段時間，讓我們意識到她的重要，在我們懂得珍惜之后又將她還給了我們，讓我們看見這世上的善良、美好，以及歷經時間消磨依然堅韌的愛。

林冬冬摘自《在這善變的世界里，我想和你看一看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