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丹
(三亞學院俄語中心,海南三亞 572000)
新文學指五四愛國運動以來的中國現代文學體系。新文學是以白話文寫作,具備"五四"精神,并依賴于新媒介傳播的文學樣式。新文學在思想上強調人本意識,在體裁上以新詩、小說、散文為主,既積極吸收西方和俄羅斯的文學資源,亦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學的精華。它的核心內容是“民主”和“科學”,這是五四精神的高度概括與象征。雖然五四新文化運動僅僅持續幾年時間,但是新文學,作為“人的文學”,它的精神直至百年后的今日依然存在。
戰爭文學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轉型,在新中國成立至“文革”時期,凡是與戰爭有關的文學作品都被納入了“戰爭文學”的范疇。但隨著文學作品中人性與審美意識的回歸,戰爭文學開始向軍旅文學轉變。21世紀以來,戰爭文學則呈現出一種“去戰爭化”趨勢,更加注重人性的描寫。本文更加傾向于廣義上戰爭文學的概念。
20世紀上半葉的俄羅斯戰火紛飛,人民生活水深火熱,社會矛盾凸顯,俄羅斯以戰爭為背景的文學作品如雨后春筍般發展起來,戰爭題材的作品大多關注人性,張揚愛國精神和英雄主義,挖掘戰爭中的人性,揭示信仰帶給人的無窮力量。而這一時期中國文學正在轉型,俄羅斯文學像一場及時雨,對中國社會和新文學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20世紀俄羅斯文學大師和經典輩出,包含白銀時代文學、蘇維埃文學,以及蘇聯解體后的文學。俄羅斯經典著作分三個時期傳入中國:新中國成立前;新中國成立至改革開放時期;改革開放時期至今。
在中國的五四運動以前,俄羅斯文學著作的譯介規模小, 翻譯質量不高, 多為譯者自發引入。普希金的小說《上尉的女兒》是最早譯成漢語的俄羅斯文學作品。這是一部以普加喬夫起義為背景的小說,它塑造了一個體現人民智慧和力量的起義軍領袖普加喬夫的英雄形象。此外,這部作品還塑造了一系列社會各階層、具有不同特征的人物形象,它是一部人民優秀品質的頌歌。《上尉的女兒》深深地吸引著中國進步青年,其風格對五四新文學的創作發展起到了重要的啟蒙作用。
從五四時期開始,俄羅斯文學就展現了對中國作家的強烈吸引力。魯迅、瞿秋白、矛盾、巴金、郭沫若等中國新文學的先驅者深受俄羅斯文學的影響。魯迅曾說:“俄國文學是我們的導師和朋友。”他的短篇小說《狂人日記》就與果戈理的短篇小說《狂人日記》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20世紀初,俄羅斯文學著作在中國掀起了第一個出版高潮,并開始對中國文學產生真正的影響。1917-1927年間,國內翻譯出版俄羅斯文學作品65種,占到外國文學著作翻譯出版的首位。主要涉及的作品如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復活》、《戰爭與和平》、普希金的詩集、契訶夫的小說集、奧斯特洛夫斯基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這些作品里有中國青年不敢表達的愛情、有對自由的崇尚、有對戰爭所造成傷害的同情,俄羅斯文學猶如一場饕餮盛宴,使剛從封建社會中解脫出來的中國青年目不暇接。
1928-1937年間,俄羅斯譯介達到了一個良好的發展勢頭,新出版的俄羅斯文學作品達到140種,這一時期是戰爭文學的發展高潮,其中,富爾曼諾夫的《夏伯陽》、綏拉菲莫維奇的《鐵流》和法捷耶夫的《毀滅》曾被稱為20年代文學中的三座“里程碑”,這三部小說都是以俄國國內戰爭為題材的,塑造了錚錚鐵骨的英雄人物。此時的俄羅斯戰爭文學創作達到巔峰,歌頌愛國主義和英雄主義是俄羅斯戰爭文學的主旋律。
抗日戰爭爆發后,蘇聯衛國戰爭時期的一批文學著作鼓舞著中國人民的抗日信心和決心。比如,波列伏依的《真正的人》、西蒙諾夫的《日日夜夜》、法捷耶夫的《青年近衛軍》、格里斯曼的《人民不死》、戈爾巴托夫的《不屈的人們》和肖洛霍夫的《他們為祖國而戰》。它們頌揚革命英雄主義,從國家立場出發激勵國民戰斗意志,是世界戰爭文學的典范。俄羅斯文學作品在中國的傳播進一步拉近了蘇俄與中國的社會關系,它們已經成為中國文學和中國人民的導師和朋友。據統計,1941-1949年間,時代出版社共計出版了俄羅斯文學作品168種,字數超過600萬。在這個時期,肖洛霍夫的長篇小說《靜靜的頓河》開始轉變思路,沒有一味地歌頌英雄主義,而試圖通過戰爭剖析人性的弱點和閃光點。
新中國成立至“文革”前這段時間被中國稱作“十七年”,是俄羅斯文學著作在中國翻譯和出版的另一個黃金期,有些文學著作進行了再版重譯。20世紀50年代,中國的蘇俄文學譯介超過了過去幾十年的總和,共3526種,8200萬冊以上,遠遠超出其他國家文學譯介。
這個時期的戰爭文學作品更加側重于深度地挖掘人性和人道主義。如果說1950年以前的作品多以英雄主義精神為主,那么肖洛霍夫則開創了新的局面,《靜靜的頓河》、《或者,可要記住》和《一個人的遭遇》這三部小說的主人公都是飽受戰爭之苦普通人,它們表達的是戰爭給普通人造成的心靈創傷。《一個人的遭遇》這部作品對中國作家劉真的《英雄的樂章》有突出影響。這一時期的作家開始重新審視“戰爭與人”這一嚴肅的課題,即使戰爭是“正義”的,那么它的殘酷性、恐怖性和荒謬性是不可回避的現實,這在文學作品中被體現出來了。作家們對戰爭有了更清醒的認識,戰爭不僅毀壞我們的家園,更加搗毀了人類的記憶和文化。
“十七年文學”時期,中國文學產生了許多藝術成就很高的文學作品,例如:《保衛延安》、《紅日》、《林海雪原》、《新兒女英雄傳》、《苦菜花》、《平原槍聲》、《逐鹿中原》等。還涌現出如趙樹理、周立波、魏巍等優秀作家。綜觀十七年文學史,“英雄主義”被反復地呈現在戰爭文學作品中,這成為了當時的重要題材,即只能表現臨危不懼、視死如歸、堅強勇敢的英雄形象,作者和讀者對此都樂此不疲。那些反思戰爭創傷的作品,如朱定的《關連長》、路翎的《洼地上的英雄》、劉真的《英雄的樂章》等,遭到了當時主流話語的屏蔽、排斥,甚至打擊。
中國文學在創作方法上積極借鑒了蘇俄文學,當中國文學充斥著“英雄主義”的時候,蘇俄文學已經蛻變,它所表現出來的戰爭的殘酷帶給人們的傷害與痛苦,深深地吸引著中國的青年。但中國文學已經離“人”越來越遠,它甚至成為了階級斗爭的工具。文學評論家劉志華認為,中國“此時的戰爭題材小說批評,把人情、人性與階級對立起來,把‘塑造完美的英雄形象’作為評論的唯一標準”。
在中蘇關系惡化時期,蘇俄文學著作在中國的翻譯和出版速度一路下滑,只零星出版了一些文學著作,如愛倫堡的《解凍》,總共才40多部。蘇俄譯著在中國的傳播陷入停滯狀態。
從20世紀六七十年代開始,五四新文學的寶貴傳統逐漸消失。但是到了80年代中期,伴隨著“文化熱”而興起的“尋根”文學,使五四新文學得到了延續。蘇俄文學也在兩國關系的不斷改善下持續升溫,一直被壓抑的中國讀者對蘇俄文學的熱情再次迸發。盡管蘇俄文學的譯介數量和種類都有所發展,但其對中國文學的影響力卻在不斷下降。蘇聯解體后,受全球化和中國讀者多元化需求的影響,以及俄羅斯自身實力下降的影響,俄羅斯文學著作譯介數量不斷下降。盡管如此,中國翻譯界和出版界對當代俄羅斯重要作家的代表作仍保持關注,平均每年有數十種俄羅斯著作被譯成中文出版。
我國戰爭文學也從左的桎梏中解脫出來,開始朝健康的方向發展。近年來我國出現了一些反映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好作品,如《亮劍》、《激情燃燒的歲月》、《歷史的天空》等,但這些作品都沒有超越《夏伯陽》和《一個人的遭遇》的思想和藝術水準。
俄羅斯戰爭文學作品在中國傳播的最多、最廣,也是中國學者研究最深入的文學題材。俄羅斯戰爭文學對中國新文學建設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老一輩中國文學家和翻譯家在研究俄羅斯文學作品時,把許多創作元素融入到了中國新文學的體系和格局中,使得中國文學的精神、基調和格局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俄羅斯文學的滋補和影響。在創作實踐中,中國文學家受到俄羅斯作品中的思想精神的啟迪,無論是創作主題,還是創作元素,都有同源性,如果沒有政治斗爭的干擾,中俄兩國的美學觀點是基本一致的。
二戰后的俄羅斯戰爭文學提倡“英雄主義”的描寫。中國“十七年文學”時期,完全贊同這種英雄主義的價值取向,他們具有神一般的精神號召力。
當俄羅斯戰爭文學開始思考人性,把主人公從完美的英雄主義塑造成一個有血有肉普通人的時候,俄羅斯文學發生了質的飛躍,增加了作品的維度。而中國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還維持著單一維度。
改革開放以后,我國的新文學逐漸回歸,俄羅斯戰爭文學的多維度思考對我國文學創作產生影響。我國文學審美逐漸提升,作品形式多樣化,人物形象更加充實飽滿,多維度碰撞,比如諾貝爾獎獲得者莫言的《紅高粱家族》,就多維度展現了戰爭年代普通人的愛恨情仇,以及在國家大義面前對生命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