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 華
(東北大學外國語學院,遼寧沈陽 110819)
1912年和1949年對中日兩國而言都有著及其重大的意義。1912年是日本大正時代的開端,是日本歷史上短暫而相對穩定的時期。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為中國開啟了新紀元。1912-1949年可以說是中日交流史上最為黑暗的時期,隨時代背景的轉變及歷史重大事件的發生發展,日本的滿學研究也呈現出不同的趨勢和特點,本文結合時代背景將這一時期切分為四個階段分別進行考察和分析。
1912-1926年期間,日本學者對滿學、滿洲的研究內容雖涵蓋歷史、建筑、語言、民族等,但研究成果數量較少,且主要集中在歷史和游記方面。歷史地理研究方面有稻葉巖吉于1913年在《滿洲歷史地理》發表的《清初的疆域》、《建州女真的原住地及遷駐地》、《漢代的滿洲》;1915年發表的《前清宗室直領地禁買》等等。游記方面比較有代表性的有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于1912年出版發行的《滿鮮之旅》,瀧澤真弓于1924年發表于《建筑雜志》的《滿鮮旅行日記》,以及西山榮久于1925發表于《東亞經濟研究》的《滿蒙及北支雜記》等等。
《滿鮮之旅》中對當時的滿洲境內的新京、哈爾濱、撫順煤礦、奉天北陵、鞍山鋼鐵、大石橋迷鎮山、旅順忠靈塔、大連港碼頭等,主要城市、觀光景點、主要礦藏、軍事要地等都配有照片插圖,做了較為詳盡的說明介紹。同時對日本和滿洲進行了對比,稱之為「狹い日本と広い満洲、人口の課題に悩む日本と人口希薄の満洲、資源に乏しい日本と富源の満洲、工業國日本と原料供給國としての満洲」、并聲稱「この新興國が包蔵する豊富なる資源をいかに開発すべきか、又この産業を如何に振興さすべきかは、日満両國民の繁栄に至大な関係を有するのみならず、我等大和民族に課せられた天の使命である?!?,「即ち、日本と満洲とを打って一丸とし、有無相通ずるときにこそ、日満両國はまったく鬼に金棒であり、この前途は祝福されるのだ」。從這本書的記載當中我們對當時日本的野心可見一斑。
日本這一時期的滿學研究特點與當時的時代背景密不可分。1912年日本進入大正時代,民主主義風潮席卷文化的各個領域。其前期為日本自明治維新以后前所未有的盛世。并受歐戰結束的世界大背景影響,民族自決浪潮十分興盛,民主自由的氣息濃厚。在經濟上自中日甲午戰爭、日俄戰爭后,日本從中國獲得了大量的資源和巨額賠款,日本壟斷資本迅速發展,并成長為亞洲唯一的帝國主義國家。日本興起的同時,中國境內卻戰亂不斷。“中華民國”政府在南京成立,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在北京,袁世凱迫使清帝退位,掌控了北京政府,中國形成了南北共治的局面。清末的腐朽統治和“中華民國”成立初期的動蕩,給野心勃勃的日本創造了機會,東北地區豐富的資源也對其產生極大的誘惑。從某種意義上來看,日本當時對滿洲的研究多為考察性質的研究也是在為之后的侵略做充分的準備。
1926年12月25日開始日本進入昭和時代,同時也逐步走上了軍國主義的黑暗道路。1927-1932年期間,日本滿學的研究范圍除繼續沿襲之前已有的歷史、地理、語言等之外,較為顯著的是對滿洲外交關系的研究,同時與大正時代相比研究范圍也進一步拓展,也包含有少量的宗教及農業方面的研究。
歷史地理研究方面,影響較大的是與謝野寬的《滿蒙游記》。與謝野寬夫婦1928年5月來到中國東北及內蒙一帶旅行,回國后,于1929-1930年間先后在《橫濱貿易新報》發表了《滿蒙游記》,之后以夫妻合著的形式出版了單行本《滿蒙游記》。對于滿洲的國際關系研究方面主要有井上義孝于1927年在《外交時報》發表的《北滿州與俄中關系》;石田千之助于1928年發表的《有關滿洲的俄國文章(1)、(2)》、《歐美人的滿洲研究回顧(1)、(2)、(3)》等等。宗教、農業等其它方面的研究有村田治郎1931年發表的《清初滿洲喇嘛教建筑》、《滿洲薩滿教建筑》;村越信夫1927年發表的《有希望的滿洲小麥生產》,《滿洲天氣諺語》等等。
在《滿蒙游記》中,與謝野寬夫婦記錄了由大連港登陸,游歷大連、哈爾濱、長春等地的見聞。政治上,他們透露出對滿蒙人民排日的不滿;經濟上擔心不肯吃苦耐勞的日本商人在和中國商人的競爭中不利,認為滿蒙的開拓,“非得樹立一個在不久的將來,將甘于勤勞的日本農民和商人共三四百萬人移民到這里的國策不可?!?游歷過程中,與謝野寬夫婦不止一次陶醉于中國東北三省的美景,竊喜“滿鐵”任用了適合的賢達之才,感慨于日本和滿蒙的“親善關系”。
《滿蒙游記》無疑在向日本國內人民宣傳中國大陸的富足美好,獲取民眾支持其大陸策略方面起到了助推的作用。當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去考察時,發現與謝野寬夫婦游歷滿洲是“受邀”前往的,而發出邀請的正是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日本在滿洲進行政治、經濟、軍事等方面侵略活動的指揮中心。“滿鐵”自1909年成立以來,不斷邀請日本著名作家、學者、藝術家到“滿蒙”一帶旅行,可以說這是其對日本國內進行宣傳的重要戰略。他們招待這些文化人和學者,向他們展示在日本的努力下,滿洲已成為樂土天堂,要求他們回到日本后在報紙或雜志上發表游記,蠱惑國民,為今后進一步的侵略奠定民眾基礎,而受邀的文人學者無形中充當了軍國主義的喉舌,為其侵略實質粉飾美化。這也是這一時期游記及對滿蒙外交關系研究增多的重要原因。對滿蒙和周邊國家的關系有良好把握的基礎上,更有利于日本制定或調整對滿蒙地區乃至中國的侵略計劃。
1931年“9.18”事變后,日本帝國主義侵占了整個中國東北地區,使其淪為日本的殖民地。1932年日本帝國主義所扶植的傀儡偽政權偽滿洲國成立。自1932年始至1945年日本戰敗,13年間日本對滿洲的研究較之以往無論在研究領域,還是在研究數量上,都創下了前所未有的新高。研究領域不僅涵蓋語言、歷史、政治、經濟、考古、宗教、民俗、外交甚至還包括軍事、農業、生物等等。據《日本關于東北亞研究成果選編》的不完全統計,發表在日本有關雜志、論文集上的滿學研究論文有200余篇。
如青木富太郎1935年于《歷史學研究》發表的《滿洲考古學及東亞考古學》;秋葉隆1934-1944年發表的《滿洲薩滿教的家祭》、《鄂倫春?薩滿思想》、《南滿民俗采訪之旅》等一系列宗教、民俗相關的論文;天野元之助于1932-1933年間發表的《滿洲經濟的發展》、《滿洲佃農及其性質》等一系列經濟類論文;有高嚴于1934-1942年間發表的《清代史概述》、《清代社會與漢人的發展》、《從歷史上看滿洲移民》等多篇歷史相關的論文;有馬駟馬與1935年發表于《東亞經濟研究》的《滿洲奉天市金融機構》、井關孝熊1932年發表的《滿蒙庶民金融機構》等經濟類論文;伊藤秀一1933年發表的《滿洲“金錢外交”的發端》等外交相關的論文;安倍健夫在1942年于《東亞人文學報》發表的《滿洲八旗牛錄的研究》等軍事管理相關的論文;石山吉胤1937-1938年發表的《從農業的觀點看齊齊哈爾的氣象》、《北滿氣象與農業的豐歉》等關乎農業的論文;水野馨于1931-33年發表的《關于滿洲的特殊鳥類》、《報春的滿洲鳥類》等等關于滿洲社會生活各個方面的研究成果層出不窮。
究其原因,此時的日本已然完全占領東北三省,并逐步推進其大陸政策,實行對中國的侵略。日本組建偽滿傀儡政權,一方面對東北三省進行野蠻的經濟掠奪,一方面以此為據點一步步擴大侵華戰爭,使得原本富庶的東北徹底淪為日本經濟的附庸,成為其 “以戰養戰”的工具。本文認為此時的東北三省對日本來講已是“囊中之物”,全方位深層次的研究、對當時的日本而言勢在必行,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對滿洲各個領域的深入研究,有助于日本更深遠長久的占領統治。所以當時所處的深刻的社會背景成為這一時期滿學研究興盛的重要原因。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而此時的中國雖然取得了反法西斯戰爭的偉大勝利,卻馬上陷入國內戰爭的艱苦時期,直至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中國人民迎來了新的曙光。戰爭不僅給中國人民帶來深重的災難,也給日本社會帶來深刻影響。戰后的日本民生凋敝,一片蕭條。這一時期日本的滿學研究也近乎陷入停滯狀態,只有少量研究論文發表。如史學研究方面日野開三郎發表的《勿吉考》,《靺鞨七部考》;語言研究方面宮崎市定于1947年發表的《清朝國語問題的一面》等。
區域研究對文化發展、文化傳播和文化交流等起到了重大的推動作用,不一定完全依托社會政治背景。但鑒于1925-1949年特殊的中日關系,同時結合不同的時間段,日本滿學研究所呈現的特點,筆者認為這期間的日本滿學研究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政治背景,即日本的對華政策密不可分。當然其中不乏本著文化交流的宗旨,刻苦鉆研的學者,但受日本當時大陸政策影響者也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