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深幾許

文/羅光太

一

老爸自幼家境貧寒，高中沒有念完就出去打工維持生計，高考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學忙碌備考。我相信老爸一定為此傷心過，因為他曾說，讀大學是他的夢想。后來，老爸被招工到一家建筑公司，從最底層的泥水工做起，當班長、材料員、施工員，一直做到現在的部門經理。這一路上，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學習。

小時候，我在飯桌上寫作業時，老爸也在邊上寫寫畫畫，他的神情專注而忘我，時而皺緊眉頭，時而眉開眼笑。他對工程質量的嚴謹態度曾經得罪過不少人，連我都曾埋怨他有一顆榆木腦袋。“工程質量是人命關天的事，怎么能夠馬虎呢？”這是印象中老爸說過最多的一句話。現在瀏覽新聞，常看到一些因為“豆腐渣”工程所造成的慘烈場面時令我不寒而栗，同時也在心里為老爸感到自豪。從事建筑行業30多年了，老爸經手的工程從來沒有出現過質量問題。

二

小時候，因為工作的緣故，老爸無暇照顧我。所以我總是獨自在家，漸漸就養成了獨來獨往、自由散漫的生活習慣，學習成績也很不理想。老爸為此常常自責，他說以前只顧工作沒有照顧好我，更沒有關心過我的學習。看著老爸凝重的表情，聽著他的嘆息聲，我也很難過。

現在想想，我和老爸的關系雖然說不上“多年父子成兄弟”，但也還算融洽。老爸知道聆聽、尊重我的選擇，只是年少時我并不理解這點，以為老爸既不關心也不在意我。他很少打我，甚至沒罵過我幾次，這些反常的情況是我的一個心結，我以為自己不是他親生的兒子。都說“打是親，罵是愛”，父母愛孩子才會管孩子，可在老爸眼中，只有永遠也忙不完的工作。

為了工地施工，老爸總是讓我一個人孤獨入夢，他很少在家陪我，偶爾能跟他去看一場電影已經是莫大的幸福。因為在我的生活中缺席了太多次，我曾一度怨恨過老爸，直到長大后才理解了他的不易。

三

因為從小散漫慣了，我的脾氣并不好。有年暑假，我收到了一個朋友的來信，看完后隨手放在書桌上。下午進房間時，正巧看見老爸在檢查我的信，我氣急敗壞地沖他大叫：“爸！這是我的私人信件，你有什么權利檢查？下次再讓我發現，我就去告你。”我尖厲的喊叫聲把老爸嚇了一跳，他望著我，一臉尷尬，不知所措，半天后才囁嚅著說：“我看信展開著就看了眼，我是擔心你早戀。”我一聽，氣憤得失去理智，沖進房間后一把搶過他手中拿著的信件，撕成粉碎，隨手就扔出窗外。佇立在窗前，看著紛紛揚揚飄落的紙片，怒火中燒。“小宇——”老爸低聲叫了我一句，并拉了拉我的手。“別碰我！你出去！”我望著窗外，背對著他說。

晚上我從同學家回來時，發現書桌上壓著一封厚厚的信，拿起來一看，竟是老爸寫給我的。“小宇，對于今天的事爸爸向你說聲對不起！我冒昧地偷看了你的信，讓你傷心和難過，是我不對。但爸爸沒有惡意，原諒爸爸好嗎……”字字句句無不透露出關心和自責，窘得我無地自容。雖然老爸在無意間侵犯了我的個人隱私，但他能夠坦誠地向我道歉，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拿著信坐在書桌前沉思，不知道老爸在寫這封信時，有過多少矛盾，但他敢于承認錯誤的勇氣，讓我佩服和感嘆。

四

中考時，我考進了一所外地的高中。老爸背著沉重的行囊送我啟程，望著他步履蹣跚的樣子，讓我想起朱自清的《背影》。多么相似的情形，也是那一刻，我真正讀懂了《背影》一文中所流露出來的濃濃父子情。汽車揚塵而去時，透過車窗，我望著越來越遠的老爸，淚水盈眶。

上高中后的第一年國慶，同學邀我去省城游玩，我確實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可一想到費用，又躊躇不決。我知道當時家里因為蓋房子已經花去大半積蓄，再向老爸開口，我覺得為難。但外面世界的誘惑太大，我還是鼓起勇氣給他寫了一封信，信很長，卻也含蓄。寄完信后，我站在郵筒旁，心里猶豫不定，腦海中豁然浮現出一副畫面：夜深人靜的夜晚，別人早已進入夢鄉，可是父親還在燈下一遍遍演算成堆疊放的工程材料單。父親挺拔的背日漸佝僂，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想到他又要通宵達旦的工作，我便有些后悔，真希望老爸沒有收到我的信，或者看完信后沒有看出我在信中所流露出來的期盼。

老爸最終還是在國慶前回信了，并匯來了出行的旅費。他在信中說：“小宇，爸爸明白你的意思，你的矛盾心情我能理解。爸爸很欣慰你現在已經能為家里考慮，只不過有機會到外面長長見識并不是壞事，我支持你……”老爸的回信讓我感動不已，拿著匯款單，既有被理解的歡喜，也有無法為家人分憂的愧疚。

在平淡而重復的日子中，我漸漸明白了老爸的良苦用心，明白了他的關愛，他是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愛我，他和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都深愛著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