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僅僅退讓是不行的

陶立夏

很小的時候，我不知道在哪本書里看見這樣一句話：“人生浮萍如寄。”這句話的本意是要說人生短暫又漂泊無依的凄涼吧，但我讀來卻心生向往：這字句后面隱約也有了一種無牽掛的自由啊。做一棵樹自然好，有著頂天立地的高大與茂盛，但逐水漂去的浮萍，在短短的行程中看過不同風景，也是一種活法。

后來在冰島看冰川，融化的冰塊一路從山頂滑進湖中，再隨水流漂向大海，在冰塊上筑巢的燕鷗大聲鳴叫著，輕靈的叫聲在湖面應和，有幽靜高遠之意。那一刻我又想起小時候喜歡的這句詩：人生浮萍如寄。

我已隨著命運的河流，走了很遠很久。雖猶記得來路，但不想回頭。雖然依舊漫不經心，依舊對人際關系態度淡漠，依舊常常回想起自己說過的愚蠢的話，然后陷入羞愧的沉默。人啊，其實是很難改變的，但回頭更難。

我決定遵循慣性，如逐水漂流般依然如此走下去。如果愛沉默，就沉默更多，任性地沉默下去。

我漸漸發現，生活與其說是被逃避的，不如說是被遺棄的。你眷念的日常生活中的美食、舒適床鋪、體面衣著，這些在旅行中同樣可以獲得。但時刻變換的風景、陌生而有趣的風俗人文、妙趣橫生的偶遇或無人打擾的寂靜，這些則是你停留在自己的日常之中無法得到的快樂。

對每一個厭棄周而復始的靈魂來說，出發不難，就這樣了無牽掛地走出自己的生活再容易不過：因為心從來沒有在同一個地方長久停留過。如同《轉吧，這偉大的世界》中走鋼絲的菲利普深信：走到另外一頭，是他的一種信仰。

麥凱恩還曾在書中寫：“愛的一個奧秘，是我們依附于他人身上，重得生命。”有一天我走不動了，只能在書房的沙發里眺望種著玫瑰的花園，我對遠方的向往也依舊會依附在那些跋涉者與探險家的故事中，生生不息。

人生確實是浮萍如寄，有時我們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有時我們無法決定自己要去往何處，但這些也將是一段段精彩的漂流。

我不退了，要一直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