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與眺望（組詩）

安敏

母親從露水中醒來

母親從露水中醒來

昨夜爬進窗欞的月光

還在唇間逗留

狗拱開菜園的柵門

不見播種的父親

黃瓜茄子不語

借霧水匆匆洗刷

昨天的等待

母親準時和陽光打個照面

菜籃滿了，娃兒哭了

雛雞又嘰嘰喳喳攆在腳跟

晨風起身打掃村莊的寂靜

偶爾偷襲一下母親的耳廓

相約常來串門的小鳥

不要讓晌午的烈日

灼傷母親的廝守

不讓黃昏的流水

拉出母親的皺紋

老井

父親把礦山掏空了

時光把父親掏空了

父親在廢井口砌上一堵墻

留下最后一塊磚

六十年代那幢工人宿舍

窗口下有一個小洞

父親把鉆頭換成鋤頭

租種了礦井坡上一塊地

種地的農民兄弟去了城里

瓜果熟了的一個秋天

井口的墻上也爬滿藤蘿

父親的褂子空了

被井底關不住的風

吹成一只大雁

凌空南歸的雁群

等待父親

今日大雪

手機里大雪紛飛

轟轟烈烈

我南方的故鄉

無雪

兒時的山村那深深的雪呢

少年的小街那吱吱的雪呢

初戀的小河那軟軟的雪呢

那時我們掃雪

掃得太快了

掃去了瓦上炊煙的伙伴

掃去了水田里稻蔸的被窩

今日大雪在呼嘯的北風前

打一場狙擊

與泥土重溫一些舊夢

在嚴冬里焐熱

一個春天

今日大雪只是一個節氣

今日大雪大雪紛飛

釣

坐井觀天

翹首一根釣桿

終于來了

縱身一躍

落入掌心

看到一瞬間的天

真的遼闊

五指剎那并攏

天黑得太快了

最后一聲蛙鳴

是對井口的懷念

所有的欲望

都玩不過釣桿的貪婪

東西

你在天盡頭

我在天起點

日薄西山

你每天悄悄入眠

氣壯東天

我每天轟然啟程

不知道你滑入怎樣的夢鄉

你的墜落，分明牽腸掛肚

我忍不住遮羞，扯一塊早起的云

擋住一些炫耀

其實我們從來沒有夜晚

只是個晃來晃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