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故

這些年,他經(jīng)歷過很多,吃過許多苦,也變得八面玲瓏,圓滑起來,他真的改變了很多,只有心里那個人,從來沒有變過。
這么多年,一如初見。
1
江晚晚十八歲靠一部清宮劇紅遍大江南北的時候,顧清野還在各個熱播劇里跑龍?zhí)祝菪〗巧?/p>
在這個圈子里摸爬滾打了許久,顧清野好不容易接到一個男二號的角色,他也算爭氣,靠那個角色小火了一把,經(jīng)紀人趁熱打鐵,替他接了許多合適他外形的角色,一路走來,顧清野成為了今年最紅的流量小生。
江晚晚因為生病息影兩年,卻仍舊紅得經(jīng)久不衰,她對顧清野唯一的印象就是長得不錯,名字有些奇怪。
江晚晚出道早,國民度高,他們那時候出道靠的是真本事,不比現(xiàn)在,歌手能來演戲,偶像也能來演戲,姿色不錯的網(wǎng)紅演一兩部小成本網(wǎng)劇也能自稱是演員了。
以她的咖位其實已經(jīng)很久不演電視劇了,但架不住經(jīng)紀公司掉進了錢眼兒里,她休養(yǎng)兩年復出竟然是靠一部電視劇,好在制作還算不錯,又是清宮劇,所以現(xiàn)在網(wǎng)上的討論度很高。
女主角早已經(jīng)官宣了是她,其余角色反倒還沒定好。她國民度高,這次劇本也好,又是名導執(zhí)導,所以上至才拿了視帝的實力派演員,下至剛冒尖的新人,人人都想來分一口羹。
營銷號帶頭吃瓜,都在猜測這次的男主角究竟花落誰家,可沒想到最后竟然是落在了顧清野頭上。
網(wǎng)上自然是叫罵多過叫好。
江晚晚第一次見顧清野,還是在劇組片場,他如今正當紅,卻沒什么架子,主動過來和她打招呼。夏季,天氣熱得很,演員們卻穿著厚厚的戲服,江晚晚熱得難受,懶得搭理人。她一向懶散,來同她打招呼的導演也好,普通小群演也好,她都一視同仁,提不起什么興趣,自然也不可能熱絡,久而久之就有說她耍大牌的傳言。
顧清野見江晚晚懶懶的,笑了笑遞給她一盒薄荷糖,說:“現(xiàn)在天氣熱,這個吃了挺舒服的。”
江晚晚聽了慢悠悠地坐起來,摘掉幾乎擋住半個臉的墨鏡,接過來,說了聲“謝謝”,然后看著他問:“你是,顧清野?”
顧清野是如今銀幕上最受喜歡的人,陽光、溫暖,是時下最受追捧的類型,明明已經(jīng)二十七歲,笑起來竟然帶著一股少年氣息。
顧清野點點頭,說:“是,以后麻煩江老師多多指教了。”
江晚晚晃了晃神,顧清野明明和那人是完全不一樣的類型,卻叫她平白想起了故人,她蹙了蹙眉,莫名有些煩躁,說:“不必叫什么老師,說實話,我比你還小一歲呢。”
江晚晚出道早,已經(jīng)在銀屏上活躍了十多年,可仔細算算,她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六歲。
顧清野聽完她的話,點了點頭,說:“好,晚晚。”
這樣的稱呼卻也太過親昵,江晚晚蹙著細眉才要反駁,導演卻走過來對她說:“晚晚,看來你已經(jīng)和清野認識了,還怕你們不熟悉,要慢慢習慣呢。”
江晚晚老早就換上了戲服,沒什么好不習慣的,她雖然性子散漫,卻一向敬業(yè)。導演同她講了今天的戲份,解釋說:“你和清野是第一次合作,為了讓你們趕快熟悉起來,所以咱們先拍后面的感情戲。”
江晚晚點了點頭,其實她的感情戲也不多,雖然顧清野是男主,但這部劇是大女主戲,她是一番,所以側(cè)重點都在她身上。
顧清野不是科班出身,江晚晚還擔心和他搭戲會不順利,可竟然出乎她的意料,顧清野成名以前曾演過許多不知名的小角色,也算是一種磨煉,接她的戲竟然也不會被壓住。
江晚晚對顧清野改觀挺快,整個劇組對顧清野的印象都還不錯,他如今雖然當紅,卻完全沒有一點兒架子,有小群演紅著臉來問他要簽名他也都笑著答應。甚至有群演壯著膽子問他戲要怎么演,顧清野也都耐心地有問必答。
江晚晚在一旁補防曬,見狀道:“你倒是空閑時間多,臺詞都記住了嗎?”
意識到江晚晚在和他說話,顧清野愣了愣,然后點點頭,說:“早就記下了。”
他們拍戲時尚且算合拍,只是私下總沒有什么話聊,江晚晚見他緊張的模樣,忍不住開口調(diào)侃道:“你很怕我?”
顧清野搖搖頭,才想說什么,又聽見江晚晚說:“你對那些群演倒是挺有耐心的。”
顧清野笑了笑,然后抬起頭看她,輕聲說:“我成名前做群演時,也曾得到過貴人的指導。”
2
江晚晚聽見他的話,想起一些陳年舊事,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已經(jīng)再提不起興趣,只彎了彎嘴角,淡淡地道:“是嗎?”
顧清野見她這個模樣,大概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彌補,好在小助理這時過來叫他們拍下一場戲。
這場戲主要側(cè)重的是江晚晚,一場火災的戲,讓她飾演的角色性格轉(zhuǎn)變徹底認清現(xiàn)實,是整部劇重要的轉(zhuǎn)折點,也算是一場大戲。
江晚晚咖位大,這樣危險的戲份原本不用她親自上場的,只是她敬業(yè),道具組事先已經(jīng)檢查過許多次,拍攝時卻仍舊出了意外。搭建場景的新材料導致火勢蔓延速度超過了預期,瞬間火光漫天,顧清野沖進火場時,江晚晚已經(jīng)因為吸入過多的一氧化碳暈倒在地,好在劇組早已經(jīng)準備了應急預案,滅火設施一應俱全,火勢很快被遏制,繼而被撲滅了。
顧清野叫著江晚晚的名字卻無人答應,他找了好久,才在房屋的一處角落里看見她的身影。顧清野蹙眉,然后抱起江晚晚準備送她去醫(yī)院。她已經(jīng)徹底陷入昏迷,眉頭微微蹙著,再出片場的路上顧清野都在叫著她的名字:“晚晚,江晚晚!”
“江晚晚,醒一醒!”
她終于有了些微意識,誰在叫她?她用盡力氣才能微微掀開眼皮,仿佛又看到那人凌厲的棱角,劍眉、星目以及薄唇。她嘴唇干燥,喉嚨火辣辣地痛,好半天才掙扎著出聲:“付……付連山。”
江晚晚的意識已經(jīng)不清晰,她掙扎著以為大聲叫出來的名字,在現(xiàn)實中也不過是一句小小的呢喃聲,只是再小的聲音,卻還是讓顧清野聽見了,他步子一頓,有一瞬的愣怔,但到底沒有停下腳步。
經(jīng)紀人攔了又攔也沒攔住顧清野,只能扯著嗓子道:“不能讓別人送嗎?外面有狗仔!”
可顧清野一顆心全撲在江晚晚身上,哪兒還聽得進去別的聲音?
江晚晚在醫(yī)院醒來的時候,網(wǎng)絡上早已經(jīng)炸翻了鍋,她的粉絲后援會極其憤怒,詰問劇作方為什么不事先檢查好道具,為什么要藝人拍這么危險的戲份,連帶顧清野的名字也在熱搜上掛了好久,只是對他都是一致好評,畢竟當時只有他一個人冒險逆行闖進了火場。
顧清野看見熱搜,提不起什么興致,轉(zhuǎn)過頭問經(jīng)紀人:“公司幫我買熱搜了嗎?”
經(jīng)紀人天哥點了點頭,說:“買了兩三個,你和江晚晚竟然有了些CP粉,那張圖出了圈很多人嗑,主要是想趁這個機會穩(wěn)固一下你的人設和粉絲。而且先前你接這部戲不是很多人質(zhì)疑嗎?現(xiàn)在正好趁這件事宣傳一下。”
“撤了吧。”
天哥愣了愣,問:“什么?”
“撤了吧。”顧清野說,“我不想叫她覺得我在利用她。”
顧清野出道就一直跟著天哥,他以前的一些事情天哥也清楚。天哥看著顧清野,搖了搖頭,說:“這次的熱搜我?guī)湍愠返簦皇悄闳绻龠@樣感情用事,不僅害了你自己,還會害了別人。”
顧清野當然知道天哥說的“別人”指的是誰,他沉默了好久才說:“我知道了。”
天哥回過頭看著他,說:“江晚晚已經(jīng)醒了,你要去看看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搖了搖頭,說:“不了。”
天哥終于滿意地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說:“好,這才是以前那個對著我說‘我要紅的顧清野。”
3
為防狗仔跟拍,顧清野是趁夜從另一個通道離開的。只是與此同時,也有人趁著夜色偷偷地進來。
江晚晚還沒睡,她這兩年一直睡眠不好,靠藥物才能入睡,現(xiàn)在她身體不好,醫(yī)生建議她先停止服用別的藥物,所以她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也睡不著,索性起床打開了電視。
好巧不巧,播放的竟然是顧清野前段時間的上星劇,他演得不錯,江晚晚看得認真,所以病房里進了別的人她都沒有察覺。
“晚晚。”
江晚晚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去按鈴,等看清楚了來人的面容卻愣了愣。
“付連山?”她叫他的名字,嘴角卻扯出嘲弄的笑,“你怎么來了?”
付連山穿著黑西裝,他個子高、氣場大,站在病房里似乎連空氣都開始稀薄起來。江晚晚覺得難受,她其實已經(jīng)很久沒和付連山見面了,仔細想想,上次相見,已經(jīng)是兩年前,她卻還記得那時付連山有些無奈地看著她說:“晚晚,你想要的,我永遠無法給你。”
連語氣都記得那樣清楚。
她因為那件事一蹶不振,息影兩年,對外宣稱是身體原因,可其實哪里是生病,分明是情傷。
江晚晚從往事里抽身出來,付連山同她一起看著電視里播放的內(nèi)容,說:“顧清野的劇,我記得你這次搭檔的男主角就是他。”
江晚晚蹙了蹙眉,她是極標致的長相,前些年演電影,影評人都說她是老天賞飯,幾乎是無死角的臉,可塑性也高,演技更是沒得說。只是現(xiàn)在她剛死里逃生,臉色難看,憔悴了許多。
“晚晚,”付連山看著她的面容,似乎有些動容,輕聲問,“這兩年你還好嗎?”
江晚晚朝他粲然一笑,說:“托您的福,還死不了。”
付連山如今企業(yè)越做越大,幾乎沒人再敢這樣和他說話,他忍了又忍,才道:“晚晚,我們之間,非得如此嗎?連普通朋友也做不了嗎?”
江晚晚實在想笑,伸出手理了理耳邊凌亂的頭發(fā),說:“付先生,沒有人探望普通朋友是在深夜來的,也沒有人探望普通朋友還得躲著藏著。付連山,你既想在我這邊討好,又不想得罪你家那位,天下哪有這樣好的事?”
付連山離開時是帶著怒氣的,江晚晚有些恍惚,再看電視劇也已經(jīng)提不起興趣了。她站在小陽臺上看星星,樓下不遠處停了一輛車,里面的身影有些眼熟,竟然像是顧清野。
江晚晚低頭笑了笑,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肯定是看顧清野的電視劇入了魔,他怎么會在這兒呢?
導演給江晚晚放了假,讓她休養(yǎng)一個月,她總覺得并沒有那樣嚴重,偏偏經(jīng)紀公司如今也緊張得很,她只得乖乖躺在醫(yī)院。
后援會的粉絲,劇組的人,還有圈內(nèi)好友,都陸陸續(xù)續(xù)地來探望她,最后一個來的人,是顧清野。
他臉上戴著口罩,鴨舌帽壓得很低,應該是他的私人行程,并沒有和經(jīng)紀人商量。
他帶了一只小奶貓來,等摘掉口罩,他對著她笑了笑,說:“這是我姐姐家的小奶貓,她出差沒人養(yǎng),能請你幫忙照顧一下嗎?”
哪里是請她幫忙,明明是怕她一個人無聊,替她找的樂子。
江晚晚有些動容,想了想,說:“顧清野,你人很不錯,以后一定會大紅大紫的。”
顧清野聽見她的話,愣了愣,說:“晚晚,以前有人和我說過同樣的話。”
4
江晚晚在醫(yī)院足足待了一個月才出院,因為那只貓,她和顧清野的關(guān)系也拉近了許多。
顧清野人很不錯,常常照顧著江晚晚,可小助理最近總是愁眉不展,時不時嘆一口氣。江晚晚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怎么開解,或許是小助理工作壓力太大了吧。她皺皺眉,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小助理是為她工作的,她摸了摸下巴,思忖著自己應該不算難相處才對。
她看著小助理在一旁無所事事的模樣,說:“小王啊,你去幫我買個酸梅汁吧。”
江晚晚說完,就見小助理一臉驚喜地點了點頭,說:“好的,晚晚姐,您稍等。”
小助理效率很高,不一會兒就把酸梅汁買回來了,江晚晚喝了一口,卻皺了皺眉,隨口問道:“怎么不如以前好喝了?”
小助理如臨大敵,說:“怎么會呢?就是您以前常喝的那一家呀。”
只是不等江晚晚說話,小助理又道:“一定是您最近喝顧老師準備的喝多了,所以才不習慣以前的。”
江晚晚聽了小助理的話,才發(fā)現(xiàn)好像真的是她說的那么回事。天氣炎熱,顧清野總是合時宜地遞上冰鎮(zhèn)綠豆湯,還貼心地少放糖,就連她最近在片場吃的飯菜,都是顧清野親手準備的。
江晚晚咬了咬唇,對著小助理小聲說:“我最近是不是真的太麻煩顧清野了?”
豈止啊!小助理有苦難言,您就差把顧老師變成您的助理了,以至于他最近總是擔心自己失業(yè)。
聞言,江晚晚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正好到了中午的飯點,顧清野帶了保溫盒來和她一起吃飯,他說:“昨天你說想吃水煮魚,我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江晚晚接過顧清野遞過來的筷子,說了聲“謝謝”,想了想,說:“你以后就不用幫我準備吃的了,我叫小王幫我準備就好了。”
小助理在身后聽得非常滿意,一邊點頭一邊想,就應該這樣,不然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失業(yè)了。
只是顧清野愣了愣,他將筷子擱下,說:“為什么?我做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江晚晚搖了搖頭,說:“不是的,我只是很怕麻煩你。”
“那沒事兒。”顧清野迅速接了話說,“晚晚,我從沒覺得你麻煩。”
小助理聽得只想沖上去捂顧清野的嘴——顧老師,您能不能把自己的位置擺端正?您是來演戲的,不是來給我們晚晚姐做保姆的,這明明是我的事兒!
江晚晚聽了顧清野的話,抬起頭撞進他溫柔的眼眸里,她心下微微一動,笑了笑,說:“顧清野,以前有人說我是麻煩精。”
顧清野對上她的目光,也笑了笑,說:“我不怕麻煩,我和他不一樣。而且,晚晚,你很好,一點兒也不麻煩。”
他的話好像意有所指,江晚晚一時慌張,連忙將目光挪開,竟然覺得耳根子都有些燙。
過了好久,她才偷偷掀起眼皮看顧清野,總覺得奇怪,以前明明覺得顧清野是好拿捏的,怎么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才是好拿捏的那一個呢?
5
江晚晚的戲份在冬天殺青,可導演又要她補拍一場落水的戲,經(jīng)紀人不同意,江晚晚卻說沒事兒,反正拍完就能好好休息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拍完那場戲以后她就感冒了,經(jīng)紀人埋怨她,說:“早和你說了你不聽,請個替身而已,多容易的事,你非要自己下水。”
江晚晚鼻子有些堵,腦袋也昏昏沉沉的,說:“本來也不是多辛苦的事,是我這幾年被你們嬌慣得太過了。”
她是童星出身,大紅以前也吃過許多苦頭,被導演奚落,被同期的演員排擠,以前能吃的苦,怎么現(xiàn)在就不行了?
經(jīng)紀人說不過她,只能任由著她去。
她腦子昏昏沉沉的,送走了經(jīng)紀人就躺上床睡了過去。江晚晚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她被敲門聲驚醒的時候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
她透過可視門鈴的屏幕,看見了戴著鴨舌帽的顧清野。
他怎么來了?江晚晚的身體比腦子行動更快,手已經(jīng)觸上了門把手擰開了門。
“有事嗎?”
顧清野低頭看著她,確認她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氣,啞著嗓子說:“導演說慶功宴聯(lián)系不上你,我也給你打了許多電話,你都沒接。”
江晚晚這才想起還有慶功宴,抓了把頭發(fā),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身體不太舒服,睡著了,可能沒聽見……”
她剩余的話因為顧清野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咽了下去。
他俯身抱住她,大概是在外面站得太久,他身上也帶了非常濃重的涼意。
江晚晚覺得自己腦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瞬間幾乎無法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顧清野,你做什么?”
顧清野抱著江晚晚,卻不敢太用力,像是極力克制,連聲音都帶了微微的顫抖。
“我聯(lián)系不上你,所以很擔心……”
江晚晚心頭悸動,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她沒推開他,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輕聲說:“我沒事的。”
其實,顧清野很早就見過江晚晚。
早在許多年前,也就是江晚晚大火的那一年,他那時候在橫店跑龍?zhí)祝袝r也做替身,母親早就指著他額頭罵過他的,叫他別做青天白日夢。可顧清野不信,一狠心一個人南下,籍籍無名過了好多年。
江晚晚那時演亡國公主,他做男主角的替身,和她有過一面之緣。人人都想著紅,都想著往上爬,那是名利場,誰會在意一個替身呢?
可江晚晚會。
她遞給受傷的他一管藥膏,他看著那管藥膏有些愣怔,一抬頭就對上了江晚晚微笑的臉,她笑吟吟地說:“你臉上受傷了,用這個不會留疤,你長得這樣好看,又肯吃苦,以后一定會紅的。”
顧清野看了她一會兒,然后伸手將藥膏接過來,那管藥膏他一直沒舍得用。這些年里,他一直關(guān)注她,看她的消息,她的新聞,看她一路風光,星途璀璨。
后來又過了許多年,他終于光明正大地來到她面前,和她演對手戲,對她說:“你好,我是顧清野。”
6
顧清野終于松開了江晚晚,他低頭看她的面容,才開始懊惱自己剛才的失禮。
江晚晚低著頭有些害羞,等了好久也沒等到自己以為的那句話。她抬起頭看顧清野,發(fā)現(xiàn)他竟然有些走神,她皺了皺眉,有些惱,說:“顧清野,你怎么不說話?難道你莫名其妙地跑到我家來,又莫名其妙地抱我這么久,現(xiàn)在竟然不想負責?”
顧清野被她一連串的話問得愣了愣,聽清她說什么時終于忍不住笑了,只是一瞬又淡了下來,輕聲問:“我知道你住院那天付連山來看過你,他走以后你站在小陽臺外看了好久的星星,那天夜里夜風那么涼,你又穿得那么單薄……”
他眼睛深邃,看她的眼神十分認真。他沉默了一會兒,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說了這么一大串也只是想問:“晚晚,你當時在想什么呢?”
是在想付連山,還是從前的舊事?
是忘了付連山,還是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始終忘不了付連山?
江晚晚聽了顧清野的話,才想起那天夜里和他相似的身影,原來那個樓下的人真是顧清野。只是她那天夜里到底在想什么呢?她想了許多,從最開始和付連山在一起開始想,最后竟然想到了顧清野。
她記得顧清野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非常緊張,藏在身后的手都忍不住發(fā)抖。還有那天的大火,他沖進來救她……他十足的溫柔,對她又十分體貼,許多次,江晚晚都在心里想,這個人怎么會這么喜歡她呢?
只是不等江晚晚說話,顧清野又說:“只是晚晚,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江晚晚對上顧清野的眼神,臉頰竟然紅了又紅,好半天才小聲道:“不愿意還讓你抱?”
江晚晚早知道這段戀情瞞不住,可沒想到最先找到她的竟然是付連山,他已經(jīng)是動了大怒的模樣,說:“江晚晚,你如今倒十分有本事,演部戲還能交個男朋友?”
江晚晚實在不知道他有什么資格沖她發(fā)火,她笑了笑,說:“付先生,你是以什么立場問我呢?”
付連山被她氣得連連說了幾個好,她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聽見付連山在她背后說,“江晚晚,你別忘了,是誰把你捧到如今這個地位的。”
威脅?
付連山這樣說,江晚晚也真的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認真地看著付連山的面容。明明是她從前愛慕的、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如今竟然覺得這樣陌生。
江晚晚勾了勾唇,說:“付連山,我從前竟然會喜歡你這樣的人,現(xiàn)在想起來……也怪叫人惡心的。”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去,再不顧付連山在她身后說了什么。
江晚晚出來時,天已經(jīng)灰蒙蒙的了,遠處的烏云黑壓壓一大片。
“江小姐,能和你談談嗎?”
她抬起頭,看著來人愣了愣,是顧清野的經(jīng)紀人,她曾經(jīng)見過的。
7
天哥找顧清野談話,他看著面前沉默不言的顧清野,說:“清野,你知道你身上掛了多少個代言嗎?一旦你的戀情曝光,影響你的商業(yè)價值,你知道你面對的是什么嗎?”
天價違約金,粉絲脫粉回踩,顧清野知道的。他低頭沉思了好久才說:“隨便吧。”
天哥被他氣得不輕,還想說什么卻又聽見顧清野繼續(xù)道:“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我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更靠近她,我不會放棄的。”
天哥沉默著看了顧清野好久,終于嘆了口氣,說:“你先回去吧,公司那邊我暫時幫你瞞著。”
直到顧清野走了好久以后,江晚晚才從暗處出來,天哥給她倒茶,嘆了口氣,說:“您都聽見了吧。”
江晚晚喝了口茶,苦澀的味道從舌尖彌漫開來,她點了點頭,說:“聽到了,所以呢?”
她看著天哥,說:“你是想要我主動離開他,是嗎?”
天哥看著江晚晚,觀察她的表情,卻拿捏不準她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咬了咬牙,說:“是,江小姐,我希望您能離開他。顧清野這樣的草根出身,憑借自己努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藝人和你不一樣。”
江晚晚有些想笑,將茶盞擱回原處,問:“有什么不一樣?”
天哥看了她一眼,說:“江小姐,恕我直言,您童星出身,十八歲就大火,此后又一直有人力捧,或許根本不知道像顧清野這樣的藝人,能走到今天有多么不容易。”
“您各個獎項都拿了——大滿貫,也一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您,您年輕卻有資歷,可顧清野不一樣。他沒有資本撐腰,實力也不算多拔尖,他輸不起。他雖然想做演員,可您也知道他的境況,比起演員他更像偶像,他只有粉絲,他靠著粉絲,靠著陽光、溫暖的男友人設吸引流量,一路走到今天,他當然可以喜歡您,只是不能沒有職業(yè)操守,他賺這一份錢,就不能對不起代言的商家和粉絲。”
江晚晚沒有說話,看著不遠處陷入了沉思。過了好久,她才對上天哥的眼神,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會放棄顧清野的。”
江晚晚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想的,可她看著顧清野竟然覺得有些不忍心。
誠如天哥所言,顧清野還在上升期,別的男藝人這時候都兢兢業(yè)業(yè)害怕出錯。經(jīng)紀人也和她說,現(xiàn)在和以前不同了,像顧清野這樣的偶像,有很多非常極端的粉絲,她們把顧清野當星星,當光來追逐,她們用自己的想象力美化顧清野,容不得他一絲的不完美。
江晚晚有些失神,輕聲問:“那怎么辦呢?”
“等。”經(jīng)紀人說,“等他的粉絲長大,意識到顧清野不是完美的,只是一個普通人,也會吃喝拉撒,會有喜歡的人。或者等顧清野成長,等到他不再是偶像,等到他走到和你一樣的高度。”
顧清野最近回來總是一臉倦容,江晚晚看著他竟然覺得有些難過,她輕輕抱住他,說:“我們就先分開吧。”
顧清野僵了僵,好久說不出話來,只能輕聲問:“為什么?”
她忍不住想哭,說:“我不想讓你后悔。”
是真的不想他后悔,他還年輕,還有無限可能。
江晚晚雖然這樣想,卻又在心里忍不住遺憾。他努力這么久才來到她面前,她好不容易喜歡上他,他們才在一起這樣短暫的時光,卻又要分開。
她說:“顧清野,謝謝你那么努力來到我面前,我心里覺得很高興,所以這一次換我來等你,多久都等。”
8
江晚晚遠赴國外,對外宣稱是求學。
她所在的國家和國內(nèi)有時差,她深更半夜看國內(nèi)的直播時覺得有些恍惚。竟然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江晚晚透過手機屏幕看顧清野,他比以前瘦了很多,穿著黑西裝,步子沉穩(wěn),面對鎂光燈談吐大方。
和江晚晚分開的第四個年頭,他又提名了影帝。顧清野已經(jīng)三十出頭,整個人越發(fā)顯得成熟穩(wěn)重。
江晚晚買最早一班的航班回國,她受邀作為神秘嘉賓頒發(fā)影帝獎項,然后她念出了他的名字。
顧清野一步一步從臺下走上來,故人依舊,卻恍若隔世。他接過話筒,如今應對這樣的場面已經(jīng)得心應手。
這是他第三次提名影帝,但此前似乎總是差了一點兒運氣,到今年才真正拿下這個獎項。
顧清野拿了影帝,江晚晚比他還高興,在后臺幾次熱淚盈眶,只是她仔細想想,總覺得哪里有點兒不對勁,顧清野到底是為什么對她這么冷淡呢?
江晚晚朝顧清野那邊望去,他那里已經(jīng)圍得水泄不通,人人都忙著祝賀他。江晚晚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也不能全怪顧清野不來找她,只是他現(xiàn)在實在是脫不開身。
頒獎禮后,顧清野劇組慶功,也順便拉上了江晚晚。只是她沉寂四年,人氣早已大不如前,如今又有顧清野這樣炙手可熱的影帝在,哪兒還有人顧得上她?
別人顧不上她也就算了,問題是顧清野為什么也不考慮她的感受?她只得一個人坐在一旁喝悶酒。席間,有導演打趣顧清野,說:“清野年歲也不小了,這幾年拼事業(yè)就沒打算找個女朋友嗎?”
江晚晚聽到這個忽然來了勁兒,連忙豎起耳朵聽,卻見顧清野淡淡瞥了她一眼,說:“我有女朋友了。”
江晚晚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
不可能,不可能才對,他明明那么喜歡她,而且他的每一條新聞她都看過,他一心都在工作上,連緋聞都少之又少,怎么可能呢?
可他明明對她這樣冷漠,江晚晚只覺得自己太蠢了,又驕傲又自大,她憑什么篤定顧清野就會等她這么久呢?
隨即,她聽見席間有人調(diào)侃道:“原來我們顧影帝是事業(yè)愛情雙豐收啊!”
江晚晚原本興沖沖地回國,可現(xiàn)在只有灰溜溜地離開。只是她剛離席沒多久,顧清野也借口出來了。江晚晚氣大得很,說出來的話也酸:“你來做什么?你女朋友不生氣嗎?”
顧清野淡淡地看著她,但到底沒繃住,笑了出來,說:“沒見過你這樣的人,自己的醋也吃?”
江晚晚又氣又委屈,撇了撇嘴差點兒哭出來,說:“還說喜歡我,那之前跟我裝什么?我還以為你是個負心漢呢!”
顧清野看了她好久,然后嘆了一口氣,才輕輕抱住她,說:“因為我氣你離開那么久,可我更氣我自己,從前沒有能力留住你。”
“晚晚,我很想你。”
江晚晚鼻子一酸,縮在他懷里,小聲說:“顧清野,我也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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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野和江晚晚的戀情上了熱搜,有CP粉在底下激動地發(fā)言,說:“我四年前就嗑這對兒了!”
竟然已經(jīng)過去四年了。
江晚晚總覺得抱歉,對顧清野說:“會不會太委屈你了?”
顧清野挑了挑眉,問:“什么意思?”
她將手輕輕落在他臉上,說:“好像一直是你在靠近我,我什么也沒做過。”
顧清野聽了她的話,沉默了好久才輕聲說:“晚晚,你什么也不用做。以后也不用再為我停滯,你只要做你自己,我會永遠愛你。”
他說完這些話,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回應,低頭一看,她竟然已經(jīng)睡過去了。顧清野啞然失笑,卻又忍不住撥弄她額前的碎頭發(fā)。
他想起了一些和江晚晚有關(guān)的往事。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第一次和她說話的時候;第一次擁抱她、吻她的時候;以及他下定決心要和她在一起的時候……
這些年,他經(jīng)歷過很多,吃過許多苦,也變得八面玲瓏,圓滑起來,他真的改變了很多,只有心里那個人,從來沒有變過。
這么多年,一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