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十年

【上期回顧】
連夜翻墻,秦殊蹲守在某少女樓下,坐等投喂。賀風生滿臉狐疑,問:“有那么餓嗎?
他微微一笑:“沒有。”只是,思她朝與暮。
再看徐晚晚的微博,傻姑娘參與問卷調查:你的初吻是什么時候?
徐晚晚:母胎單身,沒有初吻,嗚嗚嗚。
秦殊心尖一燙:是初吻……嗎?
不久之前,她拉著他的領口,柔軟的唇擦過他的唇瓣……那一次,是初吻。
人群前排,黎煜悠然地站著,優雅地抱臂。聯想起周遭的竊竊私語,再結合剛剛的朗誦……徐晚晚耳邊“嗡”的一聲巨響,死了死了!這是什么天大的誤會?她怎么躺著也能把鍋背?
意外太緊湊、太密集,以至于徐晚晚啞口無言。她機械地轉頭,目光與蘇黎對上,后者果然也沒好到哪里去——是了,徐晚晚本來是來找蘇黎,本來是約她去看電影,誰能想到,全校這么多堂選修課,黎煜偏偏也選這堂!
命運的小玩笑,落在凡人頭上,果然令人想哭。
都已經這樣了,難道還要把蘇黎拉下水嗎?徐晚晚欲哭無淚,示意蘇黎不要冒頭,再收回視線時……看著一臉盎然淺笑的黎煜,少女小徐瑟瑟發抖,右手卻驟然一疼。
扼住自己的加重了好幾分的力道,徐晚晚詫異地看去,撞進秦殊陰云密布的眼里。
秦殊視線沉沉,周身散發著冷意。
徐晚晚怔了怔,就是這一瞬,她沒法把他同往日的可樂系少年聯系在一起——
可是,這樣的秦殊,分明是似曾相識的。那年夏天,在互聯網大賽上斬獲第一的秦殊;站在領獎臺睥睨天下的秦殊;操縱鍵盤拼殺于荒野,一夜擊殺敵手十三次的秦殊……這樣的秦殊,回來了嗎?
周遭明明很吵鬧的聲音,于這一刻卻消散于無形。
秦殊扯著嘴角冷笑,道:“徐晚晚——”不在意周圍,不在意所有人,甚至于,不在意黎煜,秦殊靠近她的耳郭,生硬地咬字道,“你剛剛在看誰?”他面色冰冷,眼底透著的光卻煞是清亮。徐晚晚仰頭看著,腦子極其艱難地轉動起來……剛剛?哦!少女眨著大眼睛,老實巴交地答道:“黎……黎煜啊。”
手腕突然被扼緊,徐晚晚親眼所見,控住自己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這是用了多少力道,還有,她是哪里得罪這位小祖宗了?
徐晚晚只差嗷嗷喊疼,余光不經意地一掃,連疼都喊不出口了——幾米開外,原本安安靜靜地站在人堆里的黎煜,抱著雙臂,往前走了一步,儼然有越來越近的趨勢!
她心尖一抖,越來越怕。這是什么戲碼?這又是什么重逢?眼前這位小祖宗還沒解決,那邊那位大少爺來湊什么熱鬧?!
瞥著一步步走近的黎煜,徐晚晚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道:“快快快!松手松手!”
不松手怎么跑?不跑留這兒過年?
可秦殊半點兒沒有放開的意思,她著急上火,他卻只是面色沉沉,暗自磨牙。
徐晚晚抖著嗓子求饒:“小殊!殊哥!再、再……再待下去,事情就鬧大了!”
C大群眾以吃瓜聞名,校園論壇上,十幾號瓜農勤勤懇懇地開荒,以至于八卦頁面碩果累累……徐晚晚一陣心慌,焦慮道:“這樣的會面,我會不會上頭條?”
如此擔憂、如此悲壯的時刻,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張放大的俊臉。
秦殊俯身,擋住她亮著光看向某人的視線。一窗之隔,他在她鼻尖處停住,啞聲開口:“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能讓事情鬧大?”
不過是論壇,不過是首頁,不過就是頭條而已,秦殊眼眸一低,緩緩地吐字:“試試?”
眼看著他無意識地輕咬下唇,徐晚晚呼吸一頓:怎么大?哦不,怎么試?
滿心滿眼都是他嫣紅的唇,而那樣性感的薄唇,還有幾分要湊近的意味……
她呼吸猛地頓住,然后緩緩地吐息。每一次,每一秒,呼吸間全是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木冷香,隱隱的,徐晚晚覺得有些缺氧……手腳無力的那一剎那,一個奇奇怪怪的念頭沖破土壤、躍上心頭——那張唇,一定比云朵還軟……
嗯?徐晚晚暈乎乎地想,會不會也很甜?
那個人、那張唇、那一縷縷炙熱的呼吸,越來越近……
少女耳根燒紅,心臟“怦怦怦”地跳,她抿了抿瑩潤的唇瓣,然后,猛地回過神來,被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嚇得腿軟。
徐晚晚兩眼一黑,往地上一滑,腳踝擦過墻壁,刺痛傳來。來不及皺眉,眼看自己就要摔在地上,徐晚晚哀戚地閉上了眼,心想,這回徹底完了。可是,她沒有下墜,沒有摔下窗臺,預計的疼痛一分一毫也沒有傳來。電光石火間,左右手同時被攫住,一股力道強勢,是秦殊,她不意外;另一股力道……忍著腳踝的疼痛,她踩穩窗臺,猛地睜開眼看去——
黎煜?
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緊緊握住她左腕的人,怎么會是黎煜?
她心內轟然一響,右腕不松反緊。
黎煜一臉驚魂未定的表情。這姑娘的出場,好像永遠不會平平淡淡,隨機偶遇也好,精心策劃也好,一點兒舉動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的心隨之七上八下,許許多多的念頭涌上心頭,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你嚇死我了。”
——在黎家莊園也好,在階梯教室的窗口也罷,徐晚晚,你下一秒會做什么,好像是謎。
少女一臉驚愕,何嘗不是被嚇得夠嗆?
眼前,黎煜眉頭緊皺道:“小晚,你還好嗎?”
如果說突然沖出來是條件反射,攫住手臂是情急為之,那么,“小晚”算什么?
緋聞男主角迎頭撞見八卦女主角,并且還出手救場,吃瓜群眾看得興味盎然,拍著桌子起哄。徐晚晚心亂如麻,下一刻,秦殊拽著的手卻突然松開了。
緊跟著,她呼吸一滯,抬頭看去,少年一身白衣,抱著手臂,表情真真可以說得上是……是什么?
徐晚晚心底一涼——是冷眼旁觀。
渾渾噩噩地被黎煜拉到教室里,徐晚晚的腳踝突然一陣刺痛,險些沒站穩,再緩過神來時,肩膀已經被黎煜扶住,他問:“怎么了?”
徐晚晚偏頭看去,男生高大而清俊,比窗口拂過的風還暖,比照進教室的陽光還璀璨,她一陣恍惚,心底冒出一道聲音:明明跟從前一模一樣。
是的,明明一樣,可為什么……
少女急切地搖頭,想把紛雜的念頭甩遠:“我……我沒事的。”說著,她匆忙地往后退一步。黎煜了然一笑,按住了她的腳踝道:“都擦破皮了,還說沒事?”
男生屈膝彎腰,少女臨窗而立,光是這幅畫面都能讓人群沸騰起來。果然,起哄聲越來越大,一記漂亮的口哨破空響起。
黎煜挺直脊背,往她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到這一刻,終于有人帶頭喊:“在一起!在一起!”拍桌子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齊刷刷的,震耳欲聾。
怎么現在的他,好像有一點兒喜歡看她慌亂?在垂眸的一瞬間,黎煜自信如高高在上的遠古神祇,嘴角悄悄地勾起。
然而,這個笑容圍觀群眾看到了,徐晚晚看到了,遠處冷眼旁觀的那個人,當然也看到了。視線緩慢地掠過人群,最終撤回,秦殊打開講臺上的可樂罐,一口接一口地喝光。他喉結滑動,往日甘甜的味道沿著唇舌一路滑下,除了冰冷,毫無知覺。
最后一滴可樂染上角唇,他緩緩舔過。
萬眾歡騰里,秦殊舉起書本,“啪”的一聲響,沉重的大部頭砸在講臺上。
歡呼聲、嬉笑聲、口哨聲一齊消失。
——萬籟俱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講臺上,那個人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神色淡淡的,一身肅穆。
男生、女生們回過神來,面面相覷。
秦殊這才冷冷地開口:“不上課?不考試?不畢業了嗎?”他抱著臂,視線冰冷地掃向臺下,如鋒的眉頭揚起,聲音像是來自冰窖。
一連三擊,逼得在座的學生一片沉寂。
秦殊的視線直接從徐晚晚身上掠過,不看她,此時此刻,他一點兒也不想看她……
秦殊垂眸,嗓音極低,低得好似落進塵埃里:“所有人,自習。”說完,他將雙手插進褲袋里,轉身就走。
秦殊周身線條冷峻,眼角的光依舊漫不經心,只是,前排有女生敏銳地察覺到,這樣周身散發冷意的他,跟不久之前講臺上那個氣勢如鋒的人,跟那個光芒萬丈的男生分明不一樣!太冷,也太扎眼。
黎煜那個活潑跳脫的同桌率先忍不住了,揚聲道:“學長!別這么不近人情嘛!”
階梯教室門口,秦殊的腳步停了一刻。
“別人倒追成功,我們身為吃瓜群眾還不是喜聞樂見嘛。”男生把玩著徐晚晚扔的紙團,悠哉地折成紙飛機道,“再說,成不成還沒個準,我們起一下哄,不就是開個……”話沒說完,秦殊突然轉身,凝視著他,目光沉沉。
男生哽了一下,愣愣地補充完后兩個字:“玩笑。”
秦殊面容沉靜,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神冰冷,讓前排看清的同學不寒而栗。雖說只是選修課的代課學長,可到底是天才秦殊,誰敢這樣嬉皮笑臉?大家在心底略有猶豫,要不要為這家伙默哀三秒?就在屏息之際,眾人驚愕地看到,秦殊站在原地,嘴角揚起,竟是……笑了?
“計算機系三年級一班的陳小野同學……”秦殊笑如春風,聲音清越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本學期曠課三次,遲到兩次,早退一次,上周隨堂檢測六十一分,最基礎的填空題錯誤率高達百分之四十,更重要的是,你是數學系,我是計算機系。”單手撥過花名冊,秦殊幽幽的目光抬起,道:“所以,誰是你的學長?”
一記絕殺,階梯教室里的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陳小野的嘴唇有些抖,道:“我……我都說了,只是開玩笑!”
至如此程度,對手仍未斷氣,是個扛打的,秦殊不怒反笑。
“陳同學……”
面對突如其來的溫柔,大男生有些愣神,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如果我是你……”秦殊彈了彈手中的花名冊,指尖狀似無意地掠過成績,他抬眸一笑,道:“我就不開玩笑。”
秦殊火力全開,教室陷入一片沉寂,可就是這樣的當口,教室之內,眾人的手機里,微信群中消息不斷,內容無一例外:這樣的學長,我可以!
秦殊不可以,目光所及之處,徐晚晚和那個人站在一起,只是看一眼,只是余光掃過,只是感覺到她和他在一起的氣息,他一星半點兒都不可以。
她無辜的眼神、紅透的臉頰,像咒語,像蠱毒,一遍遍地在腦海中盤旋……秦殊沉著臉往外走,觸到教室大門時,“咔”的一聲響,他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猶豫了三秒,教室的大門終究還是被摔上。
徐晚晚良久才回過神:他就這樣走了?
除了蘇黎,滿場自習的學生心思都系在那家伙身上,哪有人在意她?是啊,他多吸引人啊,雷厲風行,自信不移,對她還冷漠如冰!
徐晚晚沖蘇黎搖搖頭,示意自己先走了。一切回頭再說吧,她現在心思已經亂到不能再亂了。
走廊悠長又空寂,明明外面陽光正盛,泥土芬芳,正是人間最好的時候,可是,她為什么一點兒美好都感覺不到?徐晚晚郁悶地踢了一腳石頭,心里空落落的,鼻尖也有些泛酸。
她正垂著頭,身后冷不丁地響起腳步聲,緊接著,低沉的男聲傳來:“小晚!”
剛剛懸起的心,又重重地放了下來。她的手腕突然被拽住,黎煜皺眉道:“我送你去醫務室。”
就腳踝那點兒擦傷,還要去醫務室嗎?徐晚晚連連搖頭,道:“不用不用,我回去的路上買個創可貼……”話還沒說完,肩膀被握住,黎煜道:“我跟你一起去,嗯?”好聽的嗓音傳入耳郭,手上被他握著的地方卻是一片涼意。冰涼的觸感透過肌膚,一層層地滲入骨血里。徐晚晚后退一步,道:“不了吧。”
黎煜的手頓在空中,像是不可置信,像是始料未及。
徐晚晚回過神,道:“謝謝你的好意,不用了。”
黎煜站定,眼眸瞇起,聲音驟然一低:“你在討厭我?”
瞬間,周遭的空氣也跟著冷起來,他往前一步,看著她低垂的眉眼,道:“小晚,你討厭我嗎?”
徐晚晚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道:“不不不。”
黎煜嘴角勾起,原本頓在空中的手抬高,撐到了她身后的墻壁上,似是懶倦,又似是深沉。他俯身,凝視著她嫣然的臉頰。
兩人距離極近,近到可以看清對方睫毛的顫動。黎煜低笑,這一刻,他承認,女孩子乖巧搖頭的模樣,很大程度地取悅了他。
下一秒,徐晚晚忽地抬起視線。兩道目光交匯,像是懸在心頭的疑惑突然釋然,她握緊的手慢慢松開,道:“我不討厭你,但是——”
黎煜笑意漸濃,偏頭靜待回答。
徐晚晚認真地說:“我也不喜歡你。還有,今天的事情,是意外,也是誤會。”眼前,少女仰著頭一字一句道,“我現在可能無法跟你解釋清楚,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多想。”
最好的夏日,最好的艷陽天里,有一道驚雷卻分明劈在了耳畔,“轟隆”一聲響,驚得他半晌無法動彈。黎煜撐在墻上的手指突然收緊,同一時刻,他心頭涌上一抹復雜的情緒。他強迫自己回過神,卻只看到少女寧靜無波的目光,剛才,她說什么?
徐晚晚說:“黎煜,你很好,很耀眼,在人群中發著光,我喜歡的卻不是這些。我喜歡你的溫柔,喜歡面對我的追逐,你輕輕一笑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以為這樣的喜歡會持續很久,但是,事實并非如此。”
黎煜呼吸一滯,女孩子神色卻出奇的淡然,她繼續道:“我不知道壓垮這份喜歡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是忽冷忽熱,是猶豫遲疑,是權衡利弊,還是在黎家花園里,我見過的那個女孩子……”
你讀過那句詩嗎?一定讀過的。
——如果我愛你,絕不像攀緣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這一瞬,課本上的詩句躍然于腦海中,徐晚晚微微一笑,道:“那些都不重要了,我是喜歡過你,曾經一腔熱忱,也曾真心實意,可是,我現在知道了,我決不能因此弄丟自己。”
到這一刻,徐晚晚終于明白,為什么幾次三番地撞見黎煜,他芝蘭玉樹,光華璀璨,與從前一模一樣,她卻只覺得遙遠……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覺得松了一口氣,怪不得她覺得釋懷。
少女站得筆直,輕聲道:“我想明白了,謝謝你。”
手輕輕握住,溫熱的小手包裹住他冰冷的肌膚,黎煜眼中有詫異一閃而過,眼前,徐晚晚笑容甜美,道:“不管怎么樣,很高興認識你。”
黎煜的手松開又收緊,眼中的光晦暗不明。像他這樣的人,生于鐘鳴鼎食之家,在計較與謀算中長大,見慣了走一步算十步的人生,做慣了權衡利弊的事,卻從未遇過這樣簡單明澈的人。
哪有人把喜歡與不喜歡如此攤在明面上?哪有人把主動權甘心交付于他人?哪有人這樣傻乎乎地拒絕唾手可得的溫柔?更重要的是,哪有人像她一樣,這世上,哪還有第二徐晚晚,會跟他說“以后呀,如果可以的話,對不喜歡的女孩,就直截了當地拒絕吧,不要給人追逐的機會,不要找她看球,不要和她約定長途旅行,最善良的方式是拒絕得快準狠”這樣的的話?
她說:“黎煜,你放棄過我,現在,我也放棄你了。”
直到離開,少女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黎煜呆呆地看著,忽然失笑。曾經,他以為自己掌握了全部的主動權,他以為余生很長,他有許多時間去遇見,去抉擇,去猶豫,去遲疑……徐晚晚也好,心上的白月光也好,他以為,只要回頭,她們都在原地。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時不我待,有的人離開了,不會再回來。
俏麗的背影成為視線中小小的一個點兒,黎煜靠在墻邊,久久地看著陰沉的天。
徐晚晚一番話說得很酷,可轉身之后,她越想越像漏氣的皮球,緩緩地泄了氣。
不是因為那個人放棄了她,也不是因為她放棄了那個人,而是,她發現漫漫青春里,太多人在感情里權衡利弊。像黎煜,她能理解他的遲疑與猶豫;像顧家姐妹,她能理解她們眼中的不屑;像黎家莊園里的所有人,她能明白他們衡量般配的標準……只是,萬事不可細想,細想之后,依舊會覺得薄涼。
愛情,真的如同考試一般,要擇優錄取嗎?像她這樣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往后余生,真的能遇見喜歡的人嗎?
光是想想,就很悵然,腦袋一下一下地蹭在墻壁上,徐晚晚整個人感覺煩透了。
少女腳一跺,拍著臉頰給自己打氣:“堅強堅強!勇敢勇敢!”話音落下,她邁著矯健的步伐往前走,只是,萬萬沒想到,剛一轉角,就被白墻之后的人影嚇得魂飛魄散——秦殊斜倚在墻邊,慵懶地抱臂,端的是眉目疏淡,風流倜儻。
徐晚晚嘴角哆嗦了一下,那是什么眼神,那又是什么表情?更重要的是,他在這兒站多久了?
徐晚晚惡狠狠地瞪過去。秦殊眼皮一掀,沉著臉看她,半天也不說話。
這一早上,他的心如坐過山車,忽上忽下的。那個人追出來,那個人握著她的肩膀,那個人看她的眼神里有溫柔的光……這一切,都讓他想一走了之。
是忍了多少怒火,掐了多少次拳頭,才能站在白墻后,等到徐晚晚的放棄?秦殊看著她,眼底浪潮洶涌。
幾分鐘之前,徐晚晚還和那個人站在一起;幾分鐘以前,遠遠看去,她還被那個人攬在懷里;幾分鐘之前,在這逼仄的方寸之地,秦殊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慌張……
而現在,那些陌生的、不受管控的情緒,在一點兒點兒地消散。
少年眼眸依舊清亮,嘴角有若隱若現的弧度。
那一抹沒忍住的笑,看得徐晚晚太陽穴突突直跳:這人見到了多少?
她怒火滔滔地抬起目光。原本是兇狠,后來,連她自己也有些失神,這家伙,什么時候高成這樣了?一米八三?還是一米八五?她踮著腳,好像也夠不到……不對,夠什么夠!
少女一腳踹上他膝蓋,道:“神經!變態!偷聽狂!”說完,她一叉腰,拔腿就走。
她打定主意轉身走人,用的就是八匹馬都拉不回的架勢,可誰知道手臂會突然被拽住?徐晚晚被他拉回來,沉沉地撞進一個懷抱。下巴抵上他胸口,少女吃痛,當即就要掙扎,兩只小爪子卻突然被扣住,秦殊大掌控住她的腰,將人牢牢地固定在身前……原本只打算治一治張牙舞爪的小怪獸,可觸及不盈一握的纖腰,他心尖泛起細細密密的酥軟。
秦殊呼吸一滯,啞聲開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就在她疑惑之際,男聲慵慵懶懶,在耳邊傳來:“你放心。”
放心什么?也沒聽到多少?還是,他也是剛剛來,無意撞個正著?
徐晚晚懸著一顆心等待下文,眼前,秦殊下巴揚起,如神般倨傲,聲音清越,道:“我是不會因為你眼瞎過,就嫌棄你的。”
她腦筋再是轉得緩慢,到這一刻也能回過神來,就這,他還是在罵她呢!
徐晚晚強忍住跳腳的沖動,咬緊后槽牙道:“你給我放開!”
嗅著她發絲間的柑橘香氣,他心神微微蕩漾。秦殊眼眸一轉,明知故問:“怎么了,嗯?”
徐晚晚抬起腦袋,一下就看到他眼中的光,這家伙,討人厭起來都這么好看?她氣不打一處來,霍地將人推開,扭頭就走,身后的人沒忍住,低聲一笑。
到底還是氣不過,徐晚晚停住動作,幾步折回去,再補上一腳。兩次踹到同一個地方,秦殊扶著墻壁哼道:“哎——喂!”
“我討厭你!”徐晚晚瞪他一眼,三步并作兩步地下了樓,腳重重地踩在臺階上,心中一陣快意,只當踩在他欠揍的臉上。身后傳來慵懶聲調,秦殊道:“討厭我什么?”
氣都氣死了。徐晚晚右腳頓在空中,一秒之后改換方向,狠狠地踢上墻,緊接著,她“哎喲”一聲叫喚,捧著受傷的腳踝,疼得臉快綠了。
人倒霉了喝涼水都會塞牙縫,如此寬廣的墻壁,一踢也能蹭到踝關節的擦傷!徐晚晚雙眼一閉,額上冷汗直冒。
手腕被扼住,秦殊臉色一沉,道:“徐晚晚,你就不能消停一點兒?”聲色俱厲。
他單膝跪下,目光觸及腳踝上那塊猩紅的傷口時,忍著怒火道:“剛剛擦傷的?”
徐晚晚單腳往后跳,道:“不……不關你的事。”腳踝再次被捉住,溫度透過肌膚傳來,明明只是溫熱,她心頭卻驟然一燙。這像什么樣子?她剛剛還被偷聽、被嘲笑、被吼得凄凄慘慘,現在……饒是再疼,徐晚晚依舊下巴一揚,道:“你見死不救好了,你隔岸觀火好了,你坐收漁翁之利好了……我跟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秦殊臉色一沉,三五秒后,他反應過來,這一串的詞,是在指責階梯教室里,他不管不顧,掉頭就走?秦殊覺得好氣又好笑,想掐著徐晚晚的耳朵,看看她腦子里到底進了多少水,可眼前這家伙明顯不讓,即便是疼到淚花泛濫,她還跟個小白兔似的,一步步地往后跳,一副要跟他劃清界限的樣子。
秦殊緩緩地直起身子,薄唇緊抿。徐晚晚猶不自知,揮舞著小手,一副要鬧決裂的樣子,道:“疼死我算啦!”她手臂一揚,在兩人之間畫下楚河漢界,說,“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今往后,我跟你一點兒點兒關系都沒有——”
話音不過剛落,秦殊眼中閃過冷光,稍縱即逝。徐晚晚惡從膽邊生,撐著扶手單腳往臺階下跳,她就不信了,今天還蹦不回去?
她剛一動作,眼前驟然一道陰影落下。秦殊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過去,手臂一抬……
徐晚晚眼前天旋地轉,一句驚呼都來不及出口,就被人一把扛上了肩膀。
三秒之后,徐晚晚回過神,嗓子眼都在顫抖:“啊!你……你干什么啊!”扛人跟扛麻袋還是要有點兒區別的吧?更重要的是,他要扛她去哪里啊?
在她身下,秦殊半點也沒有搭理人的意思,徑自下了樓,一拐彎踏上林蔭路。
雖然是早課時間,雖然一路上人煙稀少,但……這也很荒誕的好不好!徐晚晚羞憤地捂住臉,透過指縫去看,路徑越來越熟悉,往前兩百米就是操場,之后一轉彎就到醫務室!
光是看著,她就很崩潰,道:“我不要去醫務室!不要打針!不要吃藥!”
秦殊腳步未停,充耳不聞。
徐晚晚心尖顫抖,道:“我寧愿忍著疼啊,你殺了我吧!”太激動,有淚沿著臉頰滑落,啪嗒,落在他寬厚的肩膀上。
秦殊一怔,聽她哀號:“你再走一步!我跟你絕交!絕交!”
一秒之內,少年面沉如水,眼底寒氣彌漫。就這樣生生地頓住腳步,秦殊啞聲道:“你說什么?”哪顧得了他問什么,徐晚晚抽抽噎噎,小聲道:“我不要被扛著,也不要去看醫生,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如……”
“不如什么?”秦殊目光森冷,重復道。
徐晚晚哽哽咽咽,沒有回答。
秦殊嘲諷地扯起嘴角,道:“不如跟黎煜一起走?”還是,不如讓黎煜帶著一起去醫務室?不是怕醫生怕得要命?不是怕疼怕到不行?不是一聞到消毒水氣味就渾身緊繃、冷汗涔涔?怎么,那個人是黎煜就可以?
少年面色陰沉——是了,心上人在身旁,總好過跟他做伴。
明明是怒氣正盛,可肩上細小的哽咽聲,卻能輕而易舉地讓他心頭煩亂。秦殊沉下一口氣,朝長椅走去,將人放下來。
操場上陽光燦爛,籃球落在地面上的聲音,一下一下,像敲在他心上。秦殊居高臨下地看去,少女垂著腦袋,肩膀一顫一顫的,一副難過又可憐的模樣。
他心頭一揪,扯松衣領,問:“哭什么?”
情緒沒控制住,態度談不上多友善。
這一天太起伏跌宕,一會兒被感動,一會兒爬窗子,一會兒被誤會……這會兒,被吼得瑟縮,徐晚晚抬起目光,一雙淚眼,就這樣映入少年眼底。
光是看著,他都覺得喘不過氣。
不過三秒,秦殊別開眼,徐晚晚的聲音傳來:“我……不要你管!”
聲音雖低,咬字卻清晰,他聽得笑了:是!當然如此!傷了不要他管,哭了不要他管,失戀不要他管,往后余生……也不要他管!呼吸漸冷,緩慢悠長,他偏頭,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然后扭頭就走。
球場上喧鬧依舊,天空雁過無痕,初夏的風帶著涼意,直直地刺到心底,少年離開的腳步帶著克制與怒意。
——不要回頭。
——不要管她。
——不要停下步伐。
秦殊一遍遍地告誡自己,這次,誰先低頭,誰是軟骨頭。
狠話已經在心底撂了無數遍,拳頭也捏了無數遍,忍住了無數次揍人的沖動,可腦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地閃過她眼圈通紅的樣子,心尖泛起細細密密的情緒,像疼痛,更像是酸澀……秦殊一派茫然,只覺得陌生至極。
右手不自覺地摸到胸口,慌亂的心跳聲一下下地傳來……
終于,秦殊的腳步停在十字路口。
“該死!”
他低咒一聲,指關節被驟然掐響。
徐晚晚坐在長椅上,心頭堵了一口氣:走就走,誰怕誰?腦袋再度垂了下去,直到視線里出現一雙白色球鞋。徐晚晚猛地抬起視線,眼前,少年逆光站著,眉目清朗,面色不善,可即便是這樣,操場一角,仍有路過的女生偷偷在看。
走的了人,還回來干什么?她咬緊牙,沒好氣地扭頭。
秦殊見狀,嘴角下沉得更厲害了。
日光下,兩人一動不動地對峙,最終,秦殊斂眉,將手中的東西遞過去。
少女姿勢沒變,只是偷偷地一瞥。
秦殊將她的小姿態收入眼底,不耐煩地沉下一口氣,手上晃了一下。
徐晚晚“哼”了一聲,不管不顧的小樣,看得秦殊倒吸一口冷氣,下一刻,他眼眸瞇起,將一包藥膏整個兒地塞進她手心里。
“哎——你!”徐晚晚的話不過剛出口,腦袋一抬,卻只看到他的背影。
那個人脊背挺拔,如青松,更如遙不可及的山。不知怎么的,她心頭一緊,喃喃道:“原來已經走了啊……”
怎么,這就走了?少女的腦袋越垂越低,摳住紙袋的手指、泛著白的關節,顯示了內心的躁動……
回寢室的路上,沿途人聲吵鬧,滿目喧囂,她連抬起眼皮的勁兒都沒有。回到寢室,徐晚晚徑自往上鋪躺去,聲色沉沉地回答蘇黎的問題。
“沒什么,真的沒什么。”
“不要擔心,爬窗戶只是意外而已。”
“我就是想約你看電影,就是想給你一個小小的驚喜。”
就像過去二十一年來,她收到的驚喜那樣……打開錢夾看見橘子音樂節的限定票;電腦崩潰了,有人熬著夜翻墻趕來幫她重裝系統;還有,多少年前,留堂罰站時,她哭唧唧的時候,一抬頭,剛剛好見到圍墻之上,兩個人像蘑菇一樣蹲點等她……
做這些的人,是她的朋友,是賀風生和……秦殊。
想起那個人,她心頭悶悶的,難受。
細細碎碎地回答著問題,沒多久,床上的人沉沉睡去。
蘇黎看了一眼她不甚安穩的睡顏,嘆了一口氣。這么復雜的一天,這么艱難的一天,終于過去了。不過,是為了……邀請她看電影嗎?是網上說的,那部一票難求的電影……
蘇黎的手指收緊,眼里亮著細碎的光,嘴角浮出溫軟笑意。
賀風生笑不出來。他一連兩天被秦殊拉著打拳,幾乎筋疲力盡,再一瞥旁邊的家伙,跟充了滿格電一樣凌虐沙袋。感受到目光,秦殊轉過頭來問:“歇夠了沒?”拳擊靶被丟過來,他眉峰一挑,道:“再給你三十秒!”
賀風生望著天,陡然生出一種自己是靶子的錯覺——原來,徐晚晚每次被丟上拳擊臺,戰戰兢兢不是蓋的,瑟瑟發抖不是裝的。想到徐晚晚,他眉飛色舞道:“咱倆打羅漢拳有什么意思,我打電話叫徐晚晚……”
“砰”的一聲巨響,秦殊一記重拳落在沙袋上,比日常狠,比往昔充滿殺氣。
賀風生手一軟,新款定制機落在地上,屏幕碎成八瓣。
秦殊停手,冷冷地睇他一眼。
賀風生倒退一步,一時間,不知道該心疼手機,還是心疼自己。
賀風生做好了被揍的準備,有了躺床上三天不下來的預期,眼前,秦公子面色陰沉,卻遲遲沒有動作,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逃跑之際,秦殊一扔拳套,翻身下了臺。
燈光之下,少年汗水淋漓,一口喝完了冰可樂,聲色冷淡道:“你剛說什么?”
賀風生在一秒之內反應過來,這是……吵架了?
還有,就他倆還會吵架?
小賀公子眼睛睜得大如銅鈴:往日,護著她的是秦殊,讓著她的是秦殊,無可奈何寵著她的還是秦殊……從幼兒園到今天,就他們仨,臉紅脖子粗的時刻當然有,可哪一次,秦殊不是笑瞇瞇地站到了徐晚晚一邊?
賀風生臉色猶疑不定,在危險的邊緣試探:“你們……”
“咔”,秦殊掐緊可樂罐。
賀風生小身板一抖,求生欲強烈地往后一退。
【上市預告】
與“小青梅”冷戰的每一天,秦殊都得忍幾百遍,不去看她朋友圈,不去翻她微博,偌大的校園里,就算跟她迎面遇到,也要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可是事實證明,忍過八百次的心,只要遇到“徐晚晚”三個字就會失控,他病了,這場病是她的名字。
我一慣傲嬌,只為你心軟。我一生不羈,遇你才服輸——
這樣的我,怎么可能許你跟旁人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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