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沉下去，生活才滿溢出來

卷毛維安

英國詩人西格夫里·薩松的著作《于我，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中有一句很經典的詩句：“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

為人熟知的是余光中先生翻譯的中文：“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我第一次讀到這句詩的時候，為這兩個意象所驚艷：猛虎是強大、動蕩的象征，而薔薇花柔弱而細膩。兩個極端存在于心，晃動中凸顯著寧靜和細致，凸顯著詩歌的張力。

我覺得這個比喻的妙處在于：人心有猛虎，也有薔薇，既莽撞兇險，又清波婉轉，二者相互制約，共同生長。

我曾在某個古鎮旅行的時候遇見一個姑娘——二十七八歲，自己開了一家小小的茶館，業余時間教游客做陶瓷。

姑娘皮膚白凈，性格謙和，個子不高，說不上特別漂亮，但是氣質不俗。

茶館門前種了兩棵石榴樹，夏日時分，火紅的花開得正艷，她默默地給植物澆澆水，泡泡茶，或者做陶瓷。

她在自己做的陶瓷制品上總會畫上一朵小小的石榴花，細線勾勒出來，點綴在凈色的瓷器上，很雅致。我說：“真沒想到你會喜歡石榴花。”

“為什么呢？”她不解。

“因為它的顏色太鮮艷，而你的氣質比較安靜。”

她狡黠地笑笑說：“我就覺得像火焰一樣的花朵很美，我喜歡那些熱烈的東西。”

古鎮的商業氣息很濃，人潮涌動，游客熙攘，叫賣聲、砍價聲不絕，她卻深居簡出，在院子里做陶瓷，悠然自得。

忽然我想到北宋詩人唐庚《醉眠》里的句子：“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余花猶可醉，好鳥不妨眠。”

臨走的時候，她送了我一個陶瓷小掛件，上面畫著石榴花。

我想，在熙熙攘攘的鬧市區，為何有一佳人能在那里遺世而獨立？

忽然又想到那句：“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這大概就是答案了吧。

有些人身上的那些篤定和優雅不知從何而來，忽而得見才發現，原來不是身定，而是心靜。所謂內心的沉靜，是在喧囂中穩定的自身，在沉頓中又自有樂趣。

記得上高中的時候，我曾在書桌抽屜的木板上貼了一句話：“沉下來，成為你自己。”

在如此浮躁的時代，這樣的話總是容易說出口，仿佛內心的平靜僅僅通過口號就可以輕易實現。因為整個社會節奏的加快，時間的流逝和內心的焦慮總是四處潛伏，讓人猝不及防。

把心沉下來，如同靜置一杯含有泥沙的水，要讓所有雜質都沉淀，水才能澄澈如初。

愿你我內心自在安穩，憂愁不擾不侵。

（孤山夜雨摘自《意林原創版》2020年第8期/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