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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清口 短篇小說

2020-01-13 09:47:58翟妍
滇池 2020年1期

翟妍? ? 本名翟景華,筆名翟妍。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九屆高研班學員。吉林省文學院簽約作家。有中短篇小說發(fā)表在《十月》《中國作家》《作家》。長篇小說《長河長》在《江南》雜志發(fā)表。著有中篇小說集《麥子熟了》,散文集《如果生命可以再度青春》,長篇童書《青云城里的來客》。

1

榆村的楊有四已經是七十冒高的人了,身體還硬朗的像個小伙子,他的一個兒子和一個閨女都不在榆村住了,莊稼地里的活兒他指不上他們了,從春天撒種,到秋天收割,他都一個人忙活。好在,秋天收糧食時,早已經不用人去掰苞米了,村書記會拉攏個收割機過來,每戶攤些錢,一個村子的地,只消花個三五天,就全收完了。就算還要弄些柴禾燒,楊有四自己趕著驢車是完全可以勝任的,別人家用三天弄回一冬天的燒柴,楊有四干上半個月,照樣不會在冬天里挨凍。

往年,楊有四家的柴垛從來沒高過他們家的屋頂,可今年不一樣,楊有四愣是用毛驢車多干了五六天,把柴弄成小山樣的,在自家門前堆了長長一垛。因為,他聽了杜青山的話,養(yǎng)了一頭牛,那些柴禾,是要一半用來過冬,一半用來喂牲口的。

杜青山也是奔七十的人了,他這一輩子,最得意兩件事,一個是喝茶,一個是和楊有四打連連。在他還很小時,他就跟楊有四很嘮得來,上學一起往學校跑,下學一起在村子里瘋,還非要跟楊有四拜把子,跟人家說,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死。楊有四聽了哈哈笑,說那樣你就虧大了。

反正,把兄弟就是那么拜下來了,吵也吵過,鬧也鬧過,風風雨雨一輩子,都沒掙巴出榆村,就總能逮到機會往一起湊。杜青山愛喝茶,楊有四去蹭水,尤其是冬天,炕沿兒底下支個鐵爐子,燒得通紅通紅的,兩個人圍著一坐,往爐子上架個燒水壺,一把茶葉丟進去,濃釅釅的茶水咕嘟咕嘟直翻花,你一碗我一碗就喝起來了,要是白天,能喝出一身汗,要是晚上,能把天喝亮嘍。年輕那會兒,喝茶的工夫,嘴上是不能閑著的,吸溜一口,要講講東家長西家短的,說張家的媳婦好看,李家的婆娘不會過日子什么的。到如今,他們老了,年輕時總愛掛在嘴上俏皮的大閨女小媳婦,也老得不成樣子了,他們就很少再談論起她們,他們更愿意說說他們的兒女。他們的兒女都在遠方。

杜青山的閨女在縣城里賣豬肉,隔三岔五會讓通村的大客車捎回幾斤豬后丘來,吃肉那幾天,杜青山的氣色和神情都變得特別好,總是用前門牙咬著一根笤帚棍兒,老早把茶水沏好,等楊有四一進門,就打著飽嗝跟楊有四說,這把年紀了,天天吃肉哪受得了?多虧這茶葉刮腸油。

茶是上好的普洱,是杜青山的兒子豐海拿回來的,楊有四聽杜青山說過,那茶葉很貴,就那一餅子,能換他五袋大米,他兒子光一在縣上的一個機關單位當科長,也喝不起值五袋大米的茶餅子,可人家杜青山的兒子豐海不一樣,人家豐海是榆村最有出息的人,腦袋好使,從小是個左撇子,人家都講,左撇子天生腦袋瓜靈活,豐海一出生時,楊有四就說,天蒼飽滿,地閣方圓,是個福祿命,非官既富。可倒是真借他的吉言了,杜青山家的豐海,雖然高中一畢業(yè)就做了推銷員,卻越干越上手,在一家農藥公司坐上了銷售經理的位子,一年能掙一百多萬。早在豐海才二十出頭時,杜青山有意和楊有四結親家,想把楊有四的閨女娶來給豐海當媳婦,可楊有四不干,杜青山問楊有四為啥,楊有四始終沒說。后來,豐海混得花錢如流水了,杜青山有事沒事就編排楊有四幾句,說當初你們家丫頭要是跟了我豐海,哪至于到現在還按壟溝子找豆包?楊有四咧嘴一笑,總當耳旁風。

楊有四和杜青山在一塊,除了泡茶餅子,還邀約著一起去放牛。本來,養(yǎng)牛是杜青山的喜好,因為他的兒女上學時的學費,全是靠他養(yǎng)牛賺回來的。到現在,孩子們已經不朝他要錢花了,他還是把牛當成稀罕寶,伺候得像祖宗一樣。夏天,刮風也好,下雨也好,都要趕出去吃青草,他說,邊吃邊消化食,牛才高興。冬天,吃了野地里的枯草葉子,夜里還要喂飼料,都是些豆餅呀、苞面呀、谷糠呀啥的,他說,只有這樣,牛才能上膘,大雪來時,牛才不冷。

成天跟杜青山泡在一起的緣故,楊有四從杜青山那里學到不少養(yǎng)牛的高招,又架不住杜青山的攛掇,說反正家里外頭,出來進去,就他一個人,還不如也整頭牛,天天一起放,是個伴兒。楊有四就也買了一頭養(yǎng)著,和杜青山的牛摻在一塊,白天,一起去放牛,夜晚把牛圈進杜青山家的牛棚子里,杜青山喂牛,楊有四也跟著喂牛。

2

楊有四不管跟誰提起杜青山,都說,那是我老磕頭的。他特別在意那份磕頭的情義,總覺得,和他那幾個親哥哥比起來,杜青山更像他的兄弟。

這話怎么說呢?倒不是因為天天能從杜青山那里蹭到茶水喝,是杜青山在別的事上,也是從來不落過的。就拿過生日這件事來說吧,楊有四自己是從來不記得的,他們都捱過六十六以后,只要一進七月的門,杜青山就把黃歷里標著二十三的那一頁給折起來,等到那天時,杜青山就讓老伴兒熗幾個小菜,煮一碗雞蛋,再把楊有四一叫,兩個人喇小酒喝。杜青山倒不會矯情著說啥生日快樂的話,但總

會說,老太太吃咸鹽,一年不如一年嘍,明年這個日子,咱倆還得喝。楊有四說,喝。總是一高興就喝多了。

再往后,楊有四和杜青山都把心思花在了牛身上,那酒就不在杜青山家里頭喝了,杜青山帶著酒,和楊有四在草原上喝,撿幾塊干牛糞,籠一堆火,在火堆里燒雞蛋,燒土豆,燒從河里網上來的魚,吃飽喝足,就勢往草地上一倒,呼呼就睡她娘的一大覺。夏天嘛,河水也豐,青草也茂,牛吃飽了,會跟他們一起睡覺。

冬天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牛的嘴也是挑剔得很呢,吃頭不好,它們就在草原上走,不停地走,尋找好草頭。楊有四和杜青山怕它們走丟,就得跟著,冷了手,抄著袖子走,冷了腳,使勁剁幾下,再想點個牛糞堆烤烤火,牛總是不肯給他們時間。有那么一段日子,楊有四跟不上牛了,就跟杜青山說,老胳膊老腿兒了,走不起了,再這么下去,牛沒咋樣,放牛的沒了。杜青山說,這你就不懂了,我們說是放牛,其實就是在放自己。要是沒了這牛,咱們這把老骨頭,就只剩下吃飽了溜墻根的份兒了,那和坐吃等死有啥區(qū)別?楊有四覺得杜青山說的有道理,再跟牛后頭走時,就不那么抱怨了。

榆村開始用機械收莊稼這幾年,楊有四和杜青山放牛省勁兒多了,是那些機械收走糧食之后,順帶把秸稈也粉碎了,都揚在莊稼地里,厚厚一層,明年犁鏵一翻,蓋在土下,說是能肥地。那樣,在春天沒來之前,楊有四和杜青山就把牛趕到地里,溜茬子,說給牛溜茬子,最愿上膘。可倒是,半個冬天下來,還能省下家里不少飼料呢。只要不下雪就好,大雪要是把那些秸稈結捂上了,神仙都扒不出來。所以,每天晚上把牛圈好,楊有四和杜青山都要聽天氣預報,先聽中央的,再聽省里的,后聽地方的。萬一要是有錯過的時候,那就看天,沒風沒浪星星亮,未來三天,楊有四和杜青山都會心情大好,要是哪天看見天上突然長毛了,烏七八黑陰成一片,他們倆的心會立馬懸起來,講真,牛要是不好過,他倆也不好過。

當然,天氣預報和眼睛都有不好使的時候,那樣,楊有四和杜青山就像偏得了什么好處樣的,把牛趕進一片地里,讓牛痛快地撿著里頭的好東西吃,他倆呢,就近找個樹林子,往護林溝里一貓,身上身下填滿樹葉子草沫子,用腰間的麻繩把羊皮襖使勁一勒,便開始有一搭沒一搭扯閑嗑。楊有四一開口就要來一句老磕頭的,說老磕頭的,你說這輩子,我跟自己老伴兒在一塊待的時間,都沒有咱倆在一起的工夫多。

杜青山眼睛盯著遠處的牛笑,指著一頭黑牛,帶白鼻梁的,說你看我那黑妞,肚子滾圓,能不能是懷了雙棒?楊有四說,兩個,你杜青山不得美出鼻涕泡?杜青山說,牲口也有長得好看長得丑的,你發(fā)現沒?楊有四說,可不是嗎?我咋看你家那憨媳婦,咋覺得它像李二花。杜青山笑得差點背過氣,笑夠了,眼淚淌了一臉,說,骨頭八成都爛了,你還放不下?楊有四就瞇起眼睛,不吱聲了。杜青山在樹葉子圍成的窩里翻個身,說,我這憨媳婦可比李二花好看。

杜青山的牛都是有名字的,黑牛帶白鼻梁的,叫黑妞。白色帶黃花的,叫二浪,是杜青山覺得那牛特能臭美,夏天在河邊喝水,總要對著河里的影子撒一陣子歡。那頭黑白花的,長得肩寬體胖,只知道吃,會不停地吃,沒饑沒飽樣的,杜青山覺得像個傻婆娘,就叫它憨媳婦。憨媳婦半個月前剛生下一頭小牛,倒是鬼靈精怪的,杜青山稀罕得要命,怕牛冷著,到了晚上就抱到屋子養(yǎng),還跟楊有四說,恨不得摟在被窩里,像摟大孫子似的。楊有四就嗆他,說你別大孫子長大孫子短的,這牛長大,還換錢不?杜青山說,那就不換錢嘛。

楊有四拿眼瞥他,心想,哪有養(yǎng)牲口不賣的道理?再說了,拿著牛犢當孫子叫,要是讓兒子聽見還好辦,倘若到了兒媳婦耳朵,還不吃不了兜著走,你想嘛,好說不好聽,外人還當人家不讓你看孫子呢。這話楊有四沒跟杜青山說,畢竟,榆村人是真的都見不到孫子幾面的,有啥法子呢?要上學嘛、要補課嘛,要跟城里的娃娃一樣嘛。楊有四的孫子都十五六了,見了自己,還不如見了他家門口賣油炸糕的親。楊有四心里一翻騰出這些,就真的沒法兒說杜青山了。就由著杜青山叫去了。

可杜青山養(yǎng)的那頭憨媳婦,雖然能吃能喝,像個饞老婆樣的,奶水卻不怎么好,那小牛一到吃奶的時候,跪在憨媳婦的屁股后,銜著奶頭,左拱一下右拱一下,就是填不飽肚子,急得杜青山都快把自己的血放出來給小牛喝了。

也是巧了,就在杜青山張羅著要去河對岸的鎮(zhèn)上買牛奶喂小牛時,楊有四的母牛下犢子了,可那牛犢子一生下來就是個死胎,杜青山趕緊把那胞衣上的血抹在自家小牛的身上,讓楊有四的母牛認下了它,就像喂自己的孩子樣的,把自己的奶水,毫無保留地給了杜青山的“大孫子”。

那小牛一吃楊有四那頭母牛的奶,杜青山就說,我那大孫子真是扛上,又把黃小辮兒的奶給造了。黃小辮兒這名字,是杜青山給楊有四家的母牛起的,因為那母牛角的下面,有兩縷又細又長的黃毛,就像大姑娘長長的小辮兒一樣。

杜青山一那樣說,楊有四就笑,他和杜青山一樣,稀罕那小牛稀罕得要命,也當成孫子了,吆喝一聲大孫子,那小牛就哞哞跑過來,蹭蹭杜青山,舔舔楊有四,惹人喜歡。

3

楊有四把柴禾一拉完,天就剎冷了,好像昨個兒還穿著秋衣秋褲,睡了一夜再醒來,就得翻箱倒柜,找棉褲棉襖了。走在路上,滿坡的樹上,葉子不知道是哪天變黃的,也不知道是哪天落完的,反正,都成了光桿司令,在風里瑟瑟抖著,也被凍著了樣的。楊有四披著羊皮襖,去收割完的莊稼地里找杜青山。這段時間,楊有四一直忙著弄柴禾這件大事,都是杜青山在放牛,虧得是地里的秸稈葉子鋪得厚,牛吃起來,會老老實實待上一天,杜青山不用跟在后頭顛顛跑,往陽溝里一瞇,倒也累不著。可楊有四心里還是惦記著,過意不去,畢竟,杜青山也是一把老骨頭了。

大平原上就這點好,莊稼一撂片兒,拿眼睛一瞅,眼神地道的話,望出去個十里八里不成問題。楊有四一出村,抬著一只手往額頭上一罩,就看見西北坡隱隱有幾頭牛的影子。他朝那個方向走去。

為抄近道,楊有四要穿過一片墳場,從有榆村那天開始,榆村人祖祖輩輩,但凡死去,就都葬在這片墳場里。說實話,這墳場被沒膝的荒草淹沒了,榆村人每天來來回回從旁邊的小路走,很少歪過頭朝這邊看一眼,楊有四也很少看,逢年過節(jié)來燒紙,都讓他兒子來,兒子隔得再遠,過年還是要回來的。榆村人的兒子,都是要到過年才回來的。

楊有四快走了幾步,也不知怎么了,不覺間竟掃了那些土包包一眼,想著地底下的祖宗們排資論輩躺下去的尸骨,突然心慌,覺得再這么排下去,說不定哪天,自己就也被裝進一個匣子里,成一捧灰土了。正尋思著,樹上騰然飛起的幾只喜鵲嚇他一跳,就立住腳,朝那幾只喜鵲說,媽的,老子還以為是烏鴉呢。喜鵲嘛,因為沾一個喜字,活得就比烏鴉得寵些,楊有四心里不由舒暢幾分。他繼續(xù)朝前走,發(fā)現自家的墳地竟是緊挨著杜家的,抿著嘴笑開了,想,死了以后,和老磕頭的還能做鄰居,一起喝小酒。又一琢磨,這念頭不好,便呸呸呸吐三口,大步離開了。

出了墳場,牛的影子就近了,楊有四看見杜青山的“大孫子”在野地里撒歡,就奔那小牛犢子走去,待靠近時,發(fā)現杜青山正歪在陽溝里,銜著根草棍打鼾鼾,楊有四把樹葉子踩得刷刷響,杜青山竟然沒醒。

楊有四沒叫杜青山,挨著他坐下去,從羊皮襖的口袋里摸出個小酒壺,擰開蓋子,往杜青山的鼻子跟前湊,杜青山一骨碌坐起來,奪過酒壺就悶一口。楊有四說,就知道這個好使。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包花生豆給他,說,明個兒你歇歇,我跟幾天。杜青山說,要歇你歇,我在這陽溝里瞇著,舒坦著呢。楊有四說,我看你不是在這瞇著舒坦,是看著你那“大孫子”活蹦亂跳的才舒坦。

杜青山笑,說不就跟伺候孩子是一樣嗎?看著它出生,看著它一點一點長,哪天長大了,它媽說不要它了,就一準不要它了,他再想吃口奶,它媽會往死里頂它的。讓人心疼呢。咱人就做不到,咱人不管自己的娃娃長到多大,走到哪兒,都擱在心里揪著。楊有四說,你那娃娃和我那娃娃,都出息著呢,咱不揪著。杜青山說是,出息著呢。他們繼續(xù)喝酒。

喝到日頭爺兒偏向西半坡了,杜青山的舌頭開始在嘴里打摽,問楊有四,說老磕頭的,你說咱倆一輩子投脾氣兒,你當初為啥就不同意把閨女嫁給我家豐海呢?楊有四說,你真要聽?杜青山說,要聽,要不心里老惦記著。

牛那東西,到這個時候,就開始往家轉悠,等轉悠到家門口,天正好黑了。楊有四和杜青山也站起身,你攙我,我靠著你,跟在牛后頭,一步一步往榆村挪。又走到那片墳場時,楊有四趴在杜青山的耳朵邊說,你家豐海,不是孝順兒呢。杜青山說,瞎扯,我豐海有那些錢,咋能不是孝順兒呢?

楊有四腿一軟,坐在一個墳包包上,說,我兒也不孝順。老話講,父母在,不遠游,可現在這后生,都游得遠呢。杜青山也隨著楊有四倒下去,說人嘛,只要我們活得比上輩有出息,下輩比我們更能耐些就好了。這些后生,我們知道他們好,就行了。楊有四說,到家吧,那咱接著喝。杜青山拽他不起了,便點上一根早就圈好的旱煙筒子,吧嗒吧嗒抽起來。

坐在那墳頭上,是看得見榆村的。榆村靜得要命。除了屋頂上的煙囪,徐徐往天上冒著白煙,那村子,和這墳場一樣靜。只不過,這墳場里住著的,是死了的人,而榆村呢,住著的,是快要死了的人。

杜青山抬手指指村子正中間那條路,東高西低,高的他們叫高崗,低的他們叫下坡,他說,老磕頭的,還記得嗎?就在那個高崗下坡的地方,小時候,咱倆騎著葵花桿子,一口氣能跑到河邊邊上。我們還教過我們的兒子也那樣耍。楊有四說,那些雜種可不聽咱們的呢。小時候不聽,長大了更不聽。還不如李二花了,一輩子不生不養(yǎng),死了倒不掛礙。楊有四把胳膊一抬,手搭在一塊墓碑上,上面刻著的,正是李二花之墓。

榆村人死了,沒幾個能立得起墓碑的,李二花那墓碑,是楊有四給立的,杜青山記得特別清楚。

李二花也是嫁了男人的,只是那男人比李二花早走了兩年,臨閉眼前,最舍不下的,就是李二花,說自己對不住這女人呀,過了五十多年,沒生出個一兒半女,其實是他的毛病,卻瞞了李二花一輩子,李二花為此總是抬不起頭來,在那男人面前,更是服帖百順的。她男人臨死前才說出這話,楊有四對著那吞下最后一口陽氣兒的身子,還是擂了兩拳,要不是李二花攔著,他會把那死人打出尿來的。

那男人走了,李二花沒哭,只是跟楊有四說,我死了,沒人埋了。楊有四啥也沒說,可那話,就像個鐵墜墜,一直掛在他的心坎上。到了李二花病得不起時,楊有四不好去看她,就打發(fā)杜青山的老伴兒去,李二花跟杜青山的老伴兒說,年輕那會兒,要是頂住我爹的罵,我就是楊有四的媳婦了。

杜青山的老伴兒把這句話帶給楊有四了,楊有四聽完,哭得不行,第二天去鎮(zhèn)子上,買了一塊石料,用毛驢車拉到家,一板一眼鑿起來。他可不是石匠出身,鑿出來的字都是歪歪別別的,花了兩天的工夫,弄好了,綁在后背上,背去給李二花看,說,上面的字好看不?李二花沒多大力氣了,瞇著眼看半天,問,上面鑿的啥?楊有四說,李二花之墓。李二花把眼一閉,笑著走了。

就沖李二花那事兒,杜青山一直敬著楊有四是個爺們。他覺得,在這個世上,再沒有任何,能比讓一個人笑著死去更重要的了。

4

牛比楊有四和杜青山先一步到家了,楊有四和杜青山是好不容易才從墳場里挪出來的,進到榆村時,杜青山拉著楊有四說,你別回家了,冷鍋冷灶,不如咱倆接著喝酒,喝了酒,哪哪都熱乎。

楊有四就跟著杜青山去了。

往天,飲牛這活都是楊有四和杜青山一起干的,可杜青山一到家,就散腳了,往炕上一躺,睡得叫也叫不醒。楊有四就一個人開始飲牛。

水槽子就在井臺上,井臺上豎著根水管子,推一下電閘,水就流出來了,是楊有四找電工給杜青山安的,說提水太費勁,安上電閘水泵,能省把子力氣。人上了年紀,力氣特別金貴,想多消費一點,拿錢都買不來。

楊有四把電閘一推,水嘩嘩往水槽子淌,牛聞著水聲過來,正咕咚咕咚喝著,一個人進到院子里來了,楊有四抬眼一看,是豐海,就問他,離過年還早,你咋回來了呢?豐海沖他一笑,叫了一聲叔,讓他飲了牛,進屋慢慢嘮。

牛喝飽了,楊有四往牛圈里扔幾捆秸稈,把牛圈好,在門口撣撣身上的灰土,覺出肚子空了,開門進去,見杜青山的老伴兒已把桌子擺好,正從鍋里一樣一樣往出端菜,盤中有肉,桌上有酒,豐海招呼他坐下喝,他也沒客氣,就湊上去,端起酒杯,奉承豐海說,你小子能,將來還有大錢賺。杜青山在炕上說夢話,嚷嚷著,黃小辮兒奶好,我大孫子長胖了。豐海聽了,說誰是黃小辮兒?楊有四沒吱聲。

飯吃到一半,外頭有人喊,說是買牛的,要找豐海。楊有四便撂下飯碗,先一步跑出去了,問人家買啥牛?豐海緊跟著出來了,跟楊有四說,叔,你給指指,哪幾頭是我家的?楊有四愣住了,問豐海為啥要賣牛,豐海說,手丫子一拉撒,老爺子都花不完,那么大年紀了,該和我進城享福了。楊有四說,杜青山同意了?豐海說,小時候我聽他的,現在他聽我的,哪容得他同意不同意的?

楊有四一聽,火冒三丈,往外轟那買牛的,說走走走,牛主還沒同意呢,咋能說賣就賣?豐海說,叔,你和我家老爺子一樣,都老糊涂了,沒事貼貼墻根多好,整天跟在牛屁股后顛顛,再把自己顛出毛病了,哪頭大?哪頭小?楊有四說,豐海呀,在這榆村,可輪不到你教訓我。豐海說,那我賣我家的牛,你別管。楊有四肺管子快氣炸了,回頭見杜青山老伴兒披件厚襖,站在一旁看熱鬧,便說,你看傻了?去叫杜青山來。

是到了城里點上路燈的時候,杜青山才到豐海家的,不是和豐海一起住,他兒給他備了新房,弄得他和他老伴兒像剛結婚樣的,到處都富麗堂皇,他一進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總覺得是在夢里,還是個挺怕人的夢。他跟他老伴兒說,這以后咋過日子嗎?腳都踩不實呢。他老伴兒低頭一看,是腳上的拖鞋,宣呼呼的,也感覺高血壓就要犯了,便往床邊上一坐,說敢情把咱倆往這一丟,那不就和蹲牢獄一樣嗎?

杜青山沒吱聲,他看看墻上的掛鐘,閉了燈,見外頭還亮著,說,這時間,和咱榆村的對得上?

6

杜青山這一走,楊有四的日子全亂了,白天,放牛的時候,躺在陽溝里,轉身叫一聲老磕頭的,才發(fā)現身邊是空的。到了天黑,再想找個喝茶聊天的人,看看杜青山的窗口,連盞燈光也沒有了。到了圈牛的時候,他總想把黃小辮兒圈回自家的院子,可黃小辮兒死活就是不回,見天發(fā)瘋似的往杜青山家的牛圈里跑,一到了哪兒,就沖著天叫,沖著地叫,叫得嗓子都嘶啞了。楊有四聽了,心都快碎了。

尤其是黃小辮兒的奶子,腫脹的越來越厲害,害得黃小辮兒已經趴不下去了,走起路來,像個跛子似的。杜青山聽放羊的說,可以用奶抽子天天抽牛奶,那樣,黃小辮兒就不那么疼了,叫聲會少些。楊有四就照著放羊的說的做了,可黃小辮兒還是叫,直到有一天,它再也叫不出驚天動地的聲音來了,就連牛圈也不肯出,往旮旯里一躲,一嘟嚕一串往下淌眼淚,弄得眼睛蒙上了一層眙迷糊,路也看不清了。

楊有四請了獸醫(yī)給黃小辮兒看病,打針,吃藥,上眼藥水,可只要它恢復那么一分力氣,就又要不停地叫,反反復復,鬧得好像這世上再好的藥,都不能讓黃小辮兒消停下來,說不定啥時候,它會突然想起杜青山的那只小牛來,就東一頭西一下撞著,沖著冰塘的方向,一遍一遍呼喚。放羊的說,藥不管用,那是上火了,心病還得心藥醫(yī)。

這下,楊有四明白了,抄起手機給杜青山打電話,跟杜青山說,你問問豐海,把牛賣給誰了?杜青山說,問那干啥?楊有四說,沒了你那大孫子,我這黃小辮兒快活不成了。杜青山一聽,趕緊撂下楊有四的電話打給豐海,又給楊有四打回來,說牛讓豐海賣給河對岸鎮(zhèn)子里一家姓趙的了。楊有四說好,明天我就去找那姓趙的,把小牛買回來。

第二天,楊有四一起炕,發(fā)現竟下了雪,外面白茫茫一片,不管是草原河流,還是莊稼地和屋頂,都鋪天蓋白起來了。荒野里一個人影也沒有,羊影牛影都不見了,連麻雀都鉆進了柴垛里,任枯葉子被風抖得嘩嘩響,它們嚇得直哆嗦,可還是不肯飛出來。楊有四沒想到冬雪來得這么早,還看上去一下就要好幾天的樣子,讓他有些猝不及防。

這樣的日子,牛是放不出去了,就算把牛趕出去,也是難以覓食。往年,遇到這樣的天,牛都是坐堂吃料的,大雪下幾天,在家吃幾天,等到大雪晴了,楊有四就和杜青山一人拿一個鐵叉子,把地里的莊稼桿從雪里翻騰出來,讓牛跟在后頭吃。今年,楊有四不用挨那份累了,他和杜青山的柴禾,那么高的兩垛,他的牛,一個冬天也吃不完。他打算先讓他的牛吃杜青山的柴垛,反正,那柴垛就在杜青山的院子里,牛吃起來更方便些。

于是,楊有四穿好了羊皮襖,拎了鞭子往杜青山家走,他還想,把牛往杜青山的柴垛一放,冒著雪也該去河對岸一趟,找找那姓趙的人家,早些把小牛買回來,早些了了黃小辮兒的心愿,那樣,黃小辮兒能快點好些。

雪沒了腳脖,走起來深一下淺一下的,磕磕絆絆,杜青山還以為這樣的天沒人出來呢,出了院子才發(fā)現,路上的雪,都被人和牛羊踏平了。那些腳印,一直延伸到杜青山家。楊有四一到那門口就愣住了,大門雖然關著,門上的鎖卻已沒了蹤影,杜青山的柴垛四周,圍著大大小小的牲口,本來應該消消停停的院子,熱鬧的像個動物世界,有幾只山羊,都跳到屋頂上去了。楊有四氣得沖著那些羊呀牛呀馬呀的一陣亂吼,說誰讓你們進來的?誰讓你們進來的?邊喊邊搖著鞭子往外轟著那些牲口,突然,杜青山的屋門開了,從里面探出幾顆腦袋,抄著袖子說,老杜,你咋呼啥?楊有四嚇了一跳,還以為只是院子里進了牲口,哪曾想還進了人,便說,你們咋還進到人家的屋子里去了?我老磕頭的臨走前把這柴垛交給我了?房子的鑰匙還在我手里呢。

楊有四從門縫擠進去,看見鐵鍋已經燒得通紅,也不知是誰帶了豬耳朵和下酒菜,那幾個人坐在鍋臺邊旁,對著一個酒瓶子,正你一口我一口喝得歡。楊有四說你們這是要干啥呀?我老磕頭的要是在城里住不下去了,還會回來的。

那幾個人笑,說老杜你糊涂了,人家跟兒子享福去了,誰還稀罕回來?說你不就是看著人家杜青山的柴垛大,想留著給你自個兒喂牛嗎?說有四呀,咱可都是走一步掉一塊了,你可不能撿了便宜吃獨食。楊有四直跺腳,說不是那個事兒嘛,柴垛牲口吃了也就吃了,可房子不能給人家敗禍,房子是根,根要是損了,我老磕頭的就再也回不來了。那幾個人臉上都憋著笑,卻不再搭理楊有四,悶不吭聲抄起酒瓶子,喝一口,傳下去,又喝一口,又傳下去,輪了整整一圈,仿佛楊有四不存在似的。楊有四就那么定定看著他們。

正僵持著,楊有四的手機響了,是杜青山打來的,問他黃小辮兒好沒好些。楊有四對著電話半天沒說話,杜青山問他咋不吱聲,他鼻子一酸,說你干啥要走呢?這一問,杜青山的聲音也顫了,說我的老窩都還好?楊有四看看那幾個在他院子里放牲口的,說好著呢。就掛了電話。

大伙哈哈笑,還以為楊有四是給他們打馬虎眼呢,楊有四卻往前湊湊,一把抄起酒瓶子,啪嚓一下摔在地上,說都滾,都滾,我老磕頭的在時,這院子是個啥樣,他走了,這院子就還是個啥樣。說明兒個,都別來。

這一露脾氣,大伙就不饒了,七嘴八牙數落楊有四,說扯呢,這大雪,是要捂一冬的,不來這兒,去哪兒?楊有四說愛去哪兒去哪兒,反正有我楊有四在,你們誰都別想糟踐我老磕頭的老窩。

楊有四到底是把那些人都趕走了,怕他們還會折回來,就日日夜夜在杜青山的門前守著,連黃小辮兒也顧不得了。

大雪下了好幾天,楊有四守了好幾天,到了雪停的時候,黃小辮兒已經一天更比一天佝僂了,給它灌藥,給它洗眼睛,咋也不見好。這讓楊有四很難過,決定立馬過冰一趟,把杜青山賣掉那小牛買回來,不然,黃小辮兒怕是真活不成了。

楊有四就出發(fā)了。

7

從榆村到河對岸的鎮(zhèn)上,十幾里的冰面,一眼望不到頭,隱約能看見對岸的炊煙,徐徐往天上飛,房屋全都被大雪捂上了,冰面也被大雪捂上了,足足有一尺厚的雪,楊有四走起來特別費勁,邁一下腳,就要使出半身力氣,還沒走到河中央,他的狗皮帽子上,胡子上,眉毛上就都掛了白霜,使他跟曠野里的樹一樣,都變成了霧淞。楊有四想,變成霧淞也不怕,只要不變成冰坨坨,就是爬,也要爬到對岸去,無論如何,是要找到小牛的,杜青山走了,在這榆村,黃小辮兒是他唯一的伴兒了,他不能再失去這個伴兒。

楊有四老伴兒還活著那會兒,他花在他老伴兒身上的心思,都沒有花在黃小辮兒身上的心思多,杜青山那時候還笑話他,說他對老伴兒不好,是因為老伴兒不是李二花,那可是杜青山冤枉他了,他也不是不想對老伴兒好,是不管咋對她好,她都覺得他心里是愧疚了,他就懶得理她了,覺得對人好不如對牛好,牛沒那些矯情事兒,只要對它好,它就跟你優(yōu)哉游哉過日子。

杜青山還笑話過楊有四,說他老伴兒沒得早,就是楊有四給氣死的,楊有四從來不把那話放心上,他覺得,人都是有壽路的,壽路的長短,是自己積福報積來的,咋能別人一氣就氣死了呢?更何況,楊有四從來不覺得自己氣過自己的老伴兒,就算給李二花豎了一塊墓碑,他老伴兒死時,他也沒虧待她,用了一樣的石料,他也給她豎了一塊,那上頭的字,也是他一錛一鑿刻上去的,刻的是,楊有四之妻梁月娘之墓,比李二花那碑,莊重多了。

一想起這些,楊有四就覺得不那么累了,猛一抬頭,發(fā)現自己已經走到河中央了,再往前走一段路,楊有四終于到了對岸的鎮(zhèn)子,是哪戶人家買了杜青山的牛,楊有四除了知道人家姓趙,別的,都不清楚,就沿路打聽著,后來,終于有了那牛的下落,楊有四像喝醉酒一樣,興奮起來,奔著人家去了。

那趙家院子很小,牛棚連著房舍,推開大門一進去,就看見小牛從棚子里伸出頭來,哞哞叫了兩聲,眼睛眨呀眨的,有兩行淚水,順著鼻梁往下淌。楊有四上前,拍拍小牛的腦袋,說大孫子,你還記得我?

那姓趙的聽見響動,從屋子里出來,見是楊有四,還認得他,便問,你來做啥?楊有四說,牛在你這里,不舒心呢。你看,它都哭了。姓趙的說,哪是哭呀,是那母牛沒奶,餓的,早知道這樣,我哪能買?楊有四接著話茬說,那你把小牛賣給我吧,總比在你這餓死強。姓趙的正為這小牛犯愁,聽楊有四這樣一說,當即就同意了,開了價碼,楊有四連口都沒還,

趕著小牛就走了。

小牛還記得回家的路,一出趙家的院子,便撒著歡,揚起一陣陣白色的雪花,在楊有四的前頭又是扭屁股又是尥蹶子,徑直奔著河邊去了。楊有四跟在后頭,腳步比來時更輕盈了,陷在雪窠里,好像也沒費多大勁兒,就拔出來,又一步一步踩下去,和小牛一前一后上了冰塘。

小牛在前頭跑,楊有四在后頭哼著二人轉,把九腔十八調七十二嗨嗨都唱出來了,跟小牛的哞哞聲,一和一和的,一傳傳出好幾里,惹得家中的黃小辮兒都聽到了,突然不安生起來,把杜青山的大門擠開一道縫兒,硬生生跑出去了,直奔大冰塘。

雪后的傍晚,太陽總是格外紅艷,霞光灑下來,一跳一跳的,像雪地里藏了無數眼睛。楊有四唱累了,想吆喝小牛歇一歇,可小牛就是不肯停下來,哞哞叫著,撒著歡朝前跑。

看著小牛那股歡實勁兒,楊有四也釀出幾分力氣來,加快步子追趕小牛。小牛就像個調皮的孩子,跑一陣子,回頭看楊有四一眼,又繼續(xù)朝前跑去。后來,小牛突然不回頭看他了,叫聲也更加歡悅,楊有四才發(fā)現,是黃小辮兒碼著他來時的腳印,哞哞叫著跑過來了。小牛看著黃小辮兒,像孩子一樣,在大雪覆蓋的冰面上蹬著后蹄,跳起美麗的舞蹈,呼應著黃小辮兒的叫聲,一點一點靠近黃小辮兒,眼看著它們近了,更近了,楊有四的心卻突然一緊,接著,他聽到噗通一聲空響,小牛就沒影子了。

楊有四腦袋頓時嗡一下子,喊著,大孫子大孫子,便撲過去。大雪覆蓋的冰面上有一汪清口,他來時從清口旁邊路過,腦子里一直胡思亂想,竟然沒發(fā)現。腳印子還在那清口邊邊上,只要再歪一歪,就踩上清口周圍的薄冰了,人一準就掉進去淹死了。

那清口,夏天時,一定是深水區(qū),水流的特別急,常常會在冬天到來時也不封凍,淌著一股清流,像是河流倔強地跟零下三十幾度的嚴寒抗衡著,你讓我死,我偏要活成個樣子給冬天看似的。

那清口只有臉盆那么大,周圍的雪,一半氤氳,一半結了冰碴,冰層很薄,像一張攤開的面餅,小牛前蹄一落上去,冰層碎了一片。河水溢出來,小牛在漩渦里打轉兒,很快就要被水流沖走了,楊有四啥也顧不得了,媽呀一聲,把狗皮帽子一扔,跳到清口里去了。

清口徹底裂開了,一大塊冰又塌陷下去,楊有四在冷水里使了吃奶的勁兒,頂住小牛的屁股,才把它頂到水面上來。可他的羊皮襖濕了,棉褲濕了,棉鞋靰鞡里灌滿了水,像千斤墜一樣往下拖拽著他,他看見水澇澇的小牛站在冰面上瑟瑟發(fā)抖,聽見小牛沖著冰窟窿里哞哞呼喚,那西北天上的最后一縷紅光,在水里變成五光十色的樣子,一洇一洇散開了,在清口上一晃一晃的。

……

第二天,榆村人是順著黃小辮兒的叫聲趕來的,他們到達清口時,看見小牛一半凍在雪地掩蓋的冰面上,一半露在雪外,成了一個硬坨坨,卻依然伸著脖子朝清口張望。

而楊有四的狗皮帽子,就在清口旁邊。黃小辮兒嗅嗅小牛,再嗅嗅那狗皮帽子,一聲比一聲更哀泣地叫著。

責任編輯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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