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失夜

漫步沈園，墻上那字跡還依舊清晰，曾經的山盟海誓仿佛仍在耳畔，揮之不去，你的低吟淺唱在心中回蕩，你的一顰一笑在腦海中浮現。終究，我們還是錯過了。

即使有“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的慷慨義氣，即使有“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的豪情萬丈，但是，在母親與你面前，我卻選擇了懦弱。在這個封建思想統治著人們的時代，我選擇了“百善孝為先”，于是一紙休書休了你——我摯愛的妻子。

依照母親的吩咐，我另娶了王氏女，也知道你已按家人的安排改嫁名士趙士程。

轉瞬間，生離如死別，仿佛時光倒流，在那渺茫的水煙里，我看見了劉蘭芝與焦仲卿，“舉身赴清池”，“自掛東南枝”。

后來的十年，我努力將自己的精力投入到為國建功立業中，我努力忘了你。十年后，回到家鄉，來到沈園，是一縷一直縈繞在心底的情愫牽引著我。這是我們兒時玩耍的秘密花園，也是我們相戀的地方。

在池邊祭奠我們已逝的愛情，一轉身卻又遇見了你。楊柳揉碎了一池碧水，曾經的戀人就在眼前，曾經在一起的一幕幕美好的情景在眼前越來越清晰。可是，那個依舊美麗動人的你早已不屬于我。

我們十年后相遇的這一日，竟是你與丈夫春游的日子。于是，沒有問候，只是深深一眼，仿佛我們仍是年少，一直站在這里，未曾分離。

內心感慨已逝的感情，在院中的墻上寫道——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為了逃離這如宿命般的痛苦，我又一次遠遠離開了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你在一年后故地重游，又一次來到沈園，看到我所題之詞。我也不知道當時你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我的詞后和道——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在這之后不久，你便因悲痛過度郁郁而終了。

此時忙于抗金大業的我卻毫不知情。蹉跎間，便是四十年，我已兩鬢蒼白，蹣跚重游沈園，看見了你所和的詞。可是，伊人何在？我們終究還是錯過了。這一別，竟是四十年，竟是生死之別。

還記得沈園重游，你的深情回眸，我以為，我們之間只隔著一層紙，我甚至幻想終有一天，我們能重修舊好，一起看世事變幻，一起經歷人情冷暖，一起看細水長流。四十年，這一層紙卻慢慢變成了一堵厚厚的墻。現在，竟變成一座冰冷的墳墓，埋著溫暖的你，將我們隔在了生與死的兩邊。

躺在床上，僅剩一絲微弱的呼吸，我知道，這是生命的終點了。你的身影，你的容貌，一齊涌現心中。閉上眼，伸手握住腦海中那個清晰又模糊的你。

我微笑著……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