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

瓦西里布拉任尼大教堂
有一次課上有學生提問說,老師,俄羅斯是不是很“好色”?我當時一愣,他指著P P T上莫斯科瓦西里布拉任尼大教堂五彩斑斕的那8個洋蔥頭說:“你看,俄羅斯的教堂比起拜占廷的教堂更炫酷更奪目。”我回答道:“你說得沒錯,這種教堂式樣就叫‘多彩洋蔥頭。”

俄羅斯套娃

俄羅斯漆盒

列維坦《春潮》
俄羅斯的教堂建筑風格來源于拜占廷,但也深受本民族文化的改造。其中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外形用色奔放、飽和、明亮、歡快,蔥頭穹頂裝飾性加強,抑或大量使用金色,除了表示對神的崇敬外,聚焦吸引人的目光也是很重要的因素。教堂的穹頂從原來的比較單一的半圓形發展出螺旋形、鋸齒形、菠蘿形、冰激凌形和洋蔥形等,莫斯科的瓦西里布拉任尼大教堂就是其代表。
多彩或金色的教堂穹頂無論是在夏日藍天還是冬季白雪的襯托下都更加醒目,而蔥頭圓頂的多少取決于《圣經》的故事:3個表示三位一體,5個表示耶穌加四大福音書(馬太、馬克、約翰、路加),13個表示耶穌和12個門徒,33個表示耶穌在人間的33個春秋。
其實戰斗民族不光教堂用色偏好對比濃烈、絢爛,傳統的俄羅斯套娃、俄羅斯大披肩、俄羅斯漆盒都喜用明亮奪目的色彩。用民間話說,只有“熱烈的鬧色”方能顯出俄羅斯人的豪邁、熱情與奔放。如同中國北方地區民俗亦喜歡用大紅大綠彰顯喜慶是一個道理。
在俄羅斯旅游景區,到處都陳列著俄羅斯套娃,除去新創意的政界名人、體育文藝明星套娃外,傳統的套娃基本就是農婦和小女孩兩種。傳說一個小男孩在放羊時走失了可愛的小妹妹(一說是青梅竹馬的戀人),出于思念男孩就地取材雕刻一個木娃娃戴在身上,過幾年想著妹妹應該長大,就又刻一個大些的,他把這些一個比一個大的木頭娃娃套起來,思念的時候一個個再打開。
俄羅斯婦女的傳統連衣裙——薩拉凡、魯巴哈,雖然各地略有不同,但也都是色彩艷麗、刺繡花團錦簇。還有婦女們喜歡的大披肩,無論是什么底色,都以反差強烈的花卉圖案使人過目不忘。
有人說這是俄羅斯熱烈而憂郁的民族氣質通過色彩折射出來。說得通俗些,是因為漫長的冬季色彩單調,以及人煙稀少導致的色彩偏好。比如教堂,一般來講教堂要體現教會的威嚴、肅穆和權威,需要過濾掉過多的世俗紛擾。但是在俄羅斯地廣人稀,冬季漫長,如果大面積使用冷色系,淹沒在空曠蕭瑟的灰、白、黑中將會大大減少辨識度。雖然東正教很強調“正統”與“守成”,恪守傳統,但是民間的審美情趣和實用功能潛移默化的滲透不可小覷。
俄羅斯有16%的土地在北極圈內,北部領土有近40%在北極凍土地帶。它只有4%的領土屬于亞熱帶。全年平均氣溫是-1℃~7℃,平均溫度0℃以下的地區占全國領土的大部分。陽光、夏天是俄羅斯最最渴望的。今年夏天我在坦桑尼亞的桑給巴爾島曬得七葷八素,可是碰到幾位俄羅斯人愣是每天堅持在沙灘上曬,曬出一身古銅色來才是炫耀的資本。閑聊中他們表示,特別不能理解中國人總喜歡打著遮陽傘防曬,那還度什么假呀?要知道陽光是多么可遇不可求。
曾有俄國學者撰文談論“溫度和漫長的黑夜”時說:“缺少陽光——這就是對俄國歷史的所有解釋,漫長的黑夜——這就是對俄羅斯的心理解釋。人有各種饑餓:有時間的饑餓、肉體的饑餓、自由的饑餓、精神的饑餓以及文化的饑餓,而漫長的冬季導致我們還有色彩的饑餓。”
所以俄國油畫很善于運用自然變幻的色彩,努力把大地的季節變化保留下來,看他們的作品就能感知到對大自然的強烈情感,季節更替、光影變幻、森林的神秘、原始的生命力復蘇……比如,巡回畫派代表人物列維坦的《春潮》,雖然畫面仍然是冷色調,但是點點蔥綠預示著生命開始萌動,馬拉雪橇等待著主人忙碌的一年的開始,涓涓的春水濕潤著低地,向觀眾提供春回大地的喜悅。
俄羅斯畫家對春天的感知特別敏感,關于這方面的題材也格外多。我在莫斯科買過兩幅以“解凍”為題的油畫。其中一幅是列賓美術學院學生的習作,作者想要表現河面剛剛解凍時的萌動和大地的蘇醒,可惜河流冰面在陽光下反射的高光點處理得不好,看上去還以為是秋明油田漏油了呢。
//摘自秦川雁塔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