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柴超能力

檸檬黃

1我是一條狗。

在流浪在城市的街頭巷尾之前，我也曾是一個人。如果你肯給我一根骨頭，我就能給你講講我還是人時的故事。

我叫徐小東，今年大二，是一個沒有理想的普通學生，每天宅在宿舍，考試及格萬歲，有一群吃喝玩樂的朋友和一個暗戀的女神。如果非要找一個最合適的詞來形容我，或許是“學渣”。有時候，我也會想成為一個學霸。

“明天早起！”我把手機一放，把身體蜷進被子里，“我明天早上要是起不來，那我就是狗！”我對上鋪的老三說道。

話音剛落，我在一瞬間感覺身體有了什么異樣，又發(fā)覺什么都沒有改變。那時我還不知道，我的命運已經(jīng)悄悄轉了一個彎。

2 第二天，我是被老大的電話叫醒的。“小東，這節(jié)課老師點名，你倆快起來！”電話那邊，老大壓低聲音說道。

“啊……”

我扭頭看向床頭的鬧鐘，它已經(jīng)躺下了，我伸手想把它扶起來，不過在我的視野中，出現(xiàn)的不是人類手掌，而是一只毛茸茸的黃色爪子，是一只狗爪。當時我就愣住了。

“嗷嗚嗚——”我尖叫著從床上跳起來，上鋪的老三被我的聲音嚇得一激靈，也跟著爬了起來。他從上鋪探出頭，和我眼神對視的瞬間，仿佛空氣都變得安靜了。“哪來的野狗，小東哪兒去了？”

“你才是野狗！”我大聲地向他還擊，不過在他耳中，我只不過是在狂吠，好像我的大腦還能保持思考，聲帶卻不允許我像人類一樣講話。老三突然大叫一聲，急急忙忙穿了衣服沖出寢室。我明白了他慌張的原因，老師說了，這次點名和成績掛鉤，誰缺席誰的半只腳就邁入重修的大門了。

這怎么辦？我站在宿舍門口的落地鏡前，看著鏡子里的大黃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人不能因為變成狗，就放棄學習與進步。我最終還是決定去上課，絕不是為了學分或者什么東西，而是出于對知識的渴求。到底怎么讓老師不記我逃課呢？

正思考著對策，我一只腳邁進了教室門口。周遭的環(huán)境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老師和同學同時停止了自己的動作，紛紛把目光轉向了我。“你看，我講課多有意思，連小狗都想來聽。”老師自以為幽默地說道。我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是一條狗了。

我看了看座無虛席的教室，又扭頭看了看自己那長著黃毛的身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這個樣子，大概沒有辦法到座位上聽課，可還沒點名，我不能就這么離開，只好委屈自己，趴在黑板附近的地面上，認真地聽著老師講課。

說真的，這是我大學以來，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聽課。當了狗以后，那些習以為常甚至有些厭倦的日常也就成了我回不去的美好天堂。

課上到尾聲，老師掏出了名單，開始點名。我支棱著耳朵聽了很久，終于聽到了我的名字。

“徐小東？”“汪！”

“徐小東沒來嗎？”“汪汪汪！！”

我第一次感覺到了什么叫有心無力。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回答，從我的狗嘴里說出來的就只有汪汪汪。我聽到老師說：“徐小東點名不在，記曠課。”那天，全學校的狗都聽到了一只陌生狗的哀嚎。

下課之后，老三回到宿舍，被宿舍里四處張貼的大字報給嚇了一跳。床上、地上、桌子上都歪歪扭扭地貼著幾張紙，上面用粗野的筆跡寫著：“救命，我變成狗了！”而此時的我，還在用嘴咬著筆，艱難地在紙上描述這一切。

“徐小東？”老三半信半疑地對著眼前的狗叫了一聲。

“汪！”我趕緊答應。

他湊上來看了看我寫的東西，然后緊緊皺起了眉頭，把自己的電腦鍵盤遞給了我。狗爪雖然用鍵盤有些吃力，但總歸好過用筆。我艱難地寫了半天，終于讓他明白了我的處境。

“所以說，你昨天晚上立f l a g說起不來就變成狗，然后還就真的變成狗了？”不知為啥，老三的表情還有些興奮，“你這也算是超能力了。別著急，既然你是沒完成自己的f l a g而變成狗，說不定……明天你早起的話，就能變回來了？”

“明天早起”這個建議倒還有作用。我滿意地搖了搖尾巴，干脆就在宿舍里睡到明天早上吧。

3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我便睜開了眼睛。我伸展身體的時候，驚喜地看到自己的身體又恢復成了人的樣子。我站直身子，在陽臺歡呼起來。

“醒醒，醒醒！”我拍打著還沉浸在美夢中的老三，“你快看，我又變成人了！”

“這才幾點啊……”老三迷迷糊糊地打量了我?guī)籽郏澳氵€是當狗的時候比較順眼，起碼還能成個網(wǎng)紅呢。”

“網(wǎng)紅，什么網(wǎng)紅？你在說啥？”老三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機，打開微博遞給了我。微博上，話題榜第一名就是“大學課堂驚現(xiàn)學霸狗”。點進話題，無數(shù)條微博上掛著“我”的照片。照片中，我趴在講臺旁邊，聚精會神地看著黑板，看起來確實像一條渴望學習的狗。

我趕緊打開自己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同學都在瘋狂轉發(fā)這些照片。畢竟網(wǎng)紅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的概率并不大。我快速檢查著眼前滑過的每一張照片，想確認有沒有人拍到我進宿舍的樣子——萬一被誰找上門來，可就是個大麻煩了。我沒有找到這樣的照片，卻注意到其他有趣的東西。

我的女神，愛而不得的美好少女寧倩，也在朋友圈發(fā)了這組照片，并且還配了一段文字：“哈哈哈哈，學霸狗也太可愛了，正好今天早上我也要去那個教室上課，不知道還能不能碰到這個小可愛呢？”

組圖的最后一張，是寧倩的自拍。陽光下，她的笑容明媚動人，幾乎要讓我的心融化了。

于是，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拿起了放在桌上落灰的單詞書，輕聲說了一句：“三分鐘之內(nèi)，我要背完十頁單詞。”說完，我便在一旁靜坐，等待著時間的流逝，三分鐘很快過去，我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發(fā)生變化，我的身體開始縮小，身上長出了無數(shù)細密的絨毛。不過，這次變化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或許，目標時間距離越近，變身的痛苦也就越大吧。

當我從自己的衣服堆里鉆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條狗。還好，是跟昨天一模一樣的狗。

我抬頭看了一眼，老三還沉浸在自己的回籠覺當中。我沒有驚動他，悄悄打開門離開了寢室。現(xiàn)在時間還來得及，我要趕在寧倩上課之前到她的教室去等著，一路上，我能感受到不少注視著我的目光，甚至有人想要走到我身邊來摸我，幸好我的身體足夠靈敏。我還聽見有人評論說：“這狗不愧是學霸，還挺高冷。”

終于，趕在上課之前，我追上了寧倩。她看到我的瞬間有些驚喜，蹲下身子把我攬進懷中，撫摸著我的腦袋。“哎呀，小黃你來啦。”看來寧倩給我起了個屬于狗的名字。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更抑制不住自己的尾巴。寧倩掏出手機，和我拍了很多張合影，最后拍拍我的腦袋，和我一起走進了教室。

下課時，同樣的場景又重演了一遍，然后我才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寢室。寢室里，老三才剛剛起床。“天哪，你又變成狗了？”我沒理他，拿過單詞書便開始背誦，大概花了一小時，才終于把我立下的flag完成，重新變回了人樣。

微博上，寧倩和我的合影又掀起了一波熱度，抱著學霸狗合影的寧倩，就成了話題討論的中心。

“她是狗主人吧？”“不是，她跟狗第一次見面。”“說不定他們上輩子是情人呢？”

最后這條虛無縹緲的猜測，不知為何發(fā)展成了一個主流的說法，把另一個話題推上了熱榜：“#學霸狗的前世情人#”。

4看著話題下我和寧倩的合影，她親昵地把我攬在懷中，臉上掛著溫柔而開朗的笑容，我的內(nèi)心深處便浮現(xiàn)出一個聲音：我不做人啦！

接下來的生活，是我人生中的高光。除了不得不上課的時間之外，我都故意立一個目標不去完成，然后以狗的身份生活，偶爾和寧倩制造偶遇。在課堂上，我故意用叫聲回答一些老師提出的問題。比如，選A就是叫一聲，選B就是叫兩聲。期中考試的時候，老師甚至給了我一張卷子，那張試卷我最終得了63分，作為狗來說，簡直就是奇跡。所以學霸狗的話題就一直沒有冷下來過，寧倩也跟著我成了一個網(wǎng)紅，甚至接到了不少商業(yè)合作。

短短兩周內(nèi)，我的世界因為這個突然到來的超能力而改變了太多。

“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啊？”老三刷著微博，突然問了我一句。我也沉默下來，我肯定是想要以人的身份出現(xiàn)在她面前，可是……該用什么方式呢？我靈光一現(xiàn)，給自己做了一條項圈，然后把我的微信二維碼掛在了項圈上，并且寫了一張小字條。

“這么久以來，麻煩你照顧我的狗了。我是狗的主人，認識一下吧。”寫完之后，我滿意地點點頭，等變身之后綁在了自己的狗腿上。寧倩看過之后，撲哧一聲笑了，然后便掃碼加上了我。“哪里，是我謝謝你才對，它真的太可愛了。”

之后的事情發(fā)展得異常順利，寧倩和我約會，沒多久就確立了情侶的關系。其間，她有好多次提出想見見我的狗，我便會找個理由離開，然后變身成狗去見她。而她總是樂此不疲地與我合影，然后再發(fā)到微博上。看著她的笑容，我感覺一輩子當狗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5 在這個世界上，好運與厄運總是如影隨形。甜蜜的日子沒過多久，便被一次意外打斷了。那天，我和寧倩在外面逛街到深夜，拐進一個小巷沒多久，我便聽到了身后傳來腳步聲。

“美女，這么晚了，急匆匆地上哪兒啊？”男人不懷好意地說道，“不如老哥送你回家啊？”

我上前半步，把寧倩護在身后。“別不識時務。”男人猙獰道，幾乎就在同時，男人瘋了一般朝我撲過來，我勉強擋住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力氣不如他大，而且對方還手持武器，我卻要在防守的同時，保護身后的寧倩。我一分神，便被對手在胳膊上狠狠劃了一刀。

寧倩在我身后尖叫了一聲便癱軟下去，男人獰笑著逼近過來。我猶豫片刻，轉身逃到了黑暗當中。男人并沒有追上來，寧倩才是他的目標。我給自己立下了一個新的目標：“三秒鐘殺你。”3，2，1。變身的時間太短，我身體的每一寸都在忍受著深入骨髓的疼痛。但我等不了太長時間，男人正試圖把寧倩拉起來，我飛撲上去，狠狠地咬在他伸向寧倩的右手上。他大聲尖叫著，試圖把我甩開，但我的牙齒牢牢地嵌入他的皮膚中，直到他轉身逃離，我才松了口。

這時我才感受到了疼痛，他用匕首給我留下了不少傷口。把寧倩拖到明亮的大街上之后，有人圍上來把她送到醫(yī)院，我才一瘸一拐地離開了現(xiàn)場。

回到宿舍，處理完傷口后，我把發(fā)生的一切告訴了老三，而且告訴了他我目前的處境——情急之下，給自己定了一個沒有辦法完成的任務，說不定再也變不回人類了。

6 我跑到醫(yī)院去找寧倩，醫(yī)院不允許寵物出入，于是我從窗戶翻了進去。在路過某間病房的時候，我終于聽到了聲音，正要推門進去，卻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寶貝。”男人說道，“不過你的努力是有價值的，咱們在它身上，真是賺了不少錢。”

“他還真像你說的那樣，是個扭頭就跑的慫蛋。”寧倩的聲音分明沒變，在我耳中卻如此陌生，“這樣的話，我就可以順利跟他分手，拿這件事威脅他，把他的狗要過來。如果他不肯的話，我就把我被襲擊時他扭頭逃跑的事爆出來。”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寧倩居然在背后策劃了這樣一個陰謀。我感覺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看到男人的那一瞬間，我便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身份——因為男人的右手上，有一個觸目驚心的牙印，他就是那天晚上，在小巷里襲擊我們的混混。

我跟在了男人身后，在偏僻的無人小巷里，堵住了他。“我怎么又遇見一條瘋狗……”當我走到他眼前的時候，他認出了我，“你，你不是那條學霸狗嗎？”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轉身就逃，而我卻撲上去，用尖牙咬穿了他的喉嚨。“你，你……”我慢慢踱步到他面前，身體開始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他看到我，臉上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真想不到，我還有完成這個f l a g的一天啊。”我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看著他。

“ 救…… 救我…… ”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褲腿。

“ 你和寧倩是情侶， 接近我，只是想要得到我的那條狗，對嗎？”男人無力地點點頭。

我蹲在他身邊等了很久，直到他不再掙扎，我才慢慢掏出手機，撥通了報警的電話。“我殺人了。”我說。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那個男人被送到了醫(yī)院搶救，醫(yī)學上的奇跡發(fā)生了，他并沒有死，只是因為大腦缺氧而陷入了昏迷。

而我，因為自己過激的行為，被關進了監(jiān)獄。不過，他們始終沒有明白我的殺人方式，因為那個男人的傷勢怎么看都是犬科動物的撕咬造成的。

7 “徐小東，有人探視。”我跟著獄警走進接待室，對面坐著的，正是寧倩。她看起來十分憔悴。“你怎么能干這種傻事呢？”她含著眼淚說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我，可是你進去了，誰來照顧我，誰來照顧……小黃呢？”

從始至終，她真正關心的，只有那只讓她得到利益的狗而已。“你愛我嗎？”我問道。她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話卻怎么也吐不出來。

我低下頭告訴她：“狗沒事，明天還會在老地方等你。不過你不要再來看我了，我不會見你的。”

當天晚上，犯人在監(jiān)獄人間蒸發(fā)的事就上了新聞，有人說，那個犯人是低頭說了一句什么話，然后就變成了一條狗，不過，很快這個消息也被當作謠言處理了。

寧倩回到了學校，在教室的講臺邊上，小黃依然乖巧地趴在那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它依舊每天聽課，高冷地拒絕其他同學，只跟寧倩一個人合影。直到學霸狗的話題從微博上消失，它也變成了無人問津的野狗，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教室里。

當然，它就是我。我的故事到此結束。剛當狗的那段時間確實有些不太習慣，不過幸好，躲在電腦后面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你到底是人是狗。

或許你會好奇，在最后，我用了一個什么樣的f l a g來讓自己永遠變成一條狗？沒錯，我給自己設下了一個永遠無法完成的目標。我在監(jiān)獄里，隔著鐵柵欄對她說：“從今晚開始，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你看，愛情總是伴隨著謊言，但愛本身不會騙人。我沒辦法假裝自己不喜歡她，就像她沒辦法假裝自己喜歡我一樣。

//摘自驚人院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 胡凝/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