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耀弘
老年人有退休金或者手中有錢,子女還要不要給生活費?老年人花錢亂購保健品,子女是否可以給予經濟上的“管制”?隨著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有錢的老年人越來越多,年輕人在工作和生活上的壓力越來越大,一些傳統的以“經濟供養”為主的贍養觀念需要改變,“精神贍養”變得越來重要。一些常見的“錯在子女”的贍養糾紛,處理規則需要與時俱進,老年人“傾斜保護”的規則也需要更加公平、精細的適度調整。
馮母生有三個子女,分別是周大、周二和周三。馮母因贍養糾紛曾起訴至法院,法院判決,三子女每月付給馮母贍養費300元;2016年10月25日至2016年11月4日的醫藥費用,各自承擔674元。馮母以后的住院治療費用由三個子女均擔。
此次訴訟之后,自2017年4月27日,馮母先后在天津某腫瘤醫院等治療,除城鄉居民醫保報銷外,馮母個人共計支付醫療費用13749.55元。馮母稱,2017年5月份,雇傭董某護理其20天,每天50元,花費1000元。2018年6月份起,董某護理其38天,住院期間8天,每天150元,出院后30天,每天100元,共支付4200元。
馮母還主張,今后生活雇傭保姆的費用每月3000元,應由三個子女分擔。
三個子女以馮母有巨額存款,且支付大量金錢購買無用的保健品為由,拒絕向馮母支付贍養費用。馮母第二次將三個子女起訴至一審法院河北省定州市人民法院。
一審法院認為,三子女有義務對父母進行經濟上的供給、生活上的照料,以及精神上的慰藉。馮母有權處分其財產,三子女不應以分得財產的多少或者自身經濟條件的好壞作為是否應盡贍養義務的前提。馮母因病自己負擔的醫療費13749.55元,應由三子女均擔。馮母兩次因病雇傭護工產生的護理費5200元也應由三子女負擔。經計算,周大、周二、周三每人應負擔(13749.55+5200)÷3=6316元。馮母因年老體弱多病,三子女未實際對其進行照料,馮母主張三子女每月負擔護理費3000元,予以支持。
一審判決,三個子女各負擔馮母的醫療費、護理費6316元,于判決生效后5日內履行;三子女每月1日各負擔護理費1000元,于判決生效后5日內履行。
三個子女不服一審判決,向保定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周大上訴稱,第一,馮母經濟十分富裕,持有4套房產銷售款77萬多元,僅子女知曉的存款就有35萬元。馮母還有某市場兩套6間門臉房出租的收入,子女對馮母有病就醫,有事就幫,不存在馮母所訴沒人照顧、不盡贍養義務等行為。馮母因受蒙蔽迷戀上推銷的高額保健品,不管價格昂貴,都盲目購進,子女雖多次勸說,卻忠言逆耳并被其視為不孝,根本不聽勸阻,為了不讓子女干涉和控制而對子女產生隔閡,并以訴訟的形式提起贍養糾紛,一審判決助長了馮母受蒙蔽遭受財產巨大損失,還增加了子女負擔,不利于家庭的穩定及和睦。第二,馮母年歲已高,不適合獨立生活,兒女陪伴是最好的養老方式。為了老年人的利益,應針對馮母的具體情況作出對老年人有利的生活方式,而不是縱容放任不利于老人的訴求。第三,馮母住院治療期間的醫療費、護理費均沒有支付的必要。子女日常付給的費用已能滿足所訴費用的支出,無需另行負擔。第四,子女體弱多病,沒有固定的勞動收入,經濟條件較為困難,難以每月支付較大護理費用,但親自照顧老人可節省開支和充分利用人力資源,完全不用另付護理費用加大支出。第五,結婚成家,也沒分過家產,父親的骨灰放了19年,是子女安葬了父親,讓其入土為安。為了不讓母親孤獨寂寞,子女們對母親盡心盡力,不會讓母親無人照顧。
周二上訴稱,她非常愿意對自己的母親進行贍養。2014年,通過與馮母協商的方式,自愿簽訂了一份養老協議書,將其購買的某市場平房2間連租金給予馮母,作為養老、醫療、陪床等費用,不再因贍養起訴女兒。協議簽訂后,房租便由馮母收取,年租金1萬元。馮母以此再起訴她,有悖雙方約定。如果馮母堅持主張她再多付給贍養費,那么,該協議將失去效力,請馮母在二審時作出明確的意見,否則,按協議約定,她不承擔馮母的養老費用。
周三上訴稱,馮母并不是自己所說的沒錢,她有存款30萬元,有一套93平方米的回遷房,有門臉房6間已出租。因5年前做過乳腺癌手術(已切除,現已恢復良好),便總認為自己身體存在癌細胞,瘋狂買保健品、假藥。僅一年時間就花費了15萬元,其中,包括到天津某腫瘤醫院買中藥4萬元左右、交會費8700元。鑒于幾家人實際生活狀況,三人對判決中生活部分無異議,但對于護理費部分,超出自己負擔能力,現在馮母一般日常生活均能自理,子女商量好,以后她真正不能自理時,子女寧可自己輪流照顧,也不想花錢雇保姆。
馮母辯稱,老伴生病5年,她伺候了5年,三個孩子跟著她長大,是她供孩子們上學念書的。她辛苦上班供孩子們上學并沒有錯。她確實脾氣不太好。她32歲上丈夫去世,獨自養大了三個孩子。現在把他們養大了,卻誰有困難都還找她。周大下崗后吃不上飯,都是她接濟的。馮母說,自己確實是吃保健品了。1997年,得了宮頸癌、腦梗,2017年,她的癌癥復發,乳腺癌、雙下肺結節。房屋現在沒有出租,她的住房拆遷了,但開發商一分錢都沒有給,現在是租房子住,一年要1萬多元的房租。從去年開始沒有租房收入,現在每個月都沒有收入。

二審中,子女提交了馮母的存單照片及馮母購買保健藥的照片,證實馮母現有存款24萬元,買保健藥已花費七八萬元,馮母有經濟能力。馮母質證稱,對于上述證據認可,認為自己患有多種疾病,現在是自己生活,但犯病的時候,生活不能自理。法院對子女提交的證據予以認定。二審經審理查明的事實與原審查明的事實一致。
二審法院認為,贍養父母是子女應盡的義務。馮母撫育了三子女,三子女有義務對父母進行經濟上的供給、生活上的照料以及精神上的慰藉。在二審訴訟中,子女提交了馮母有存款24萬元,但是馮母對其財產有處分權,三子女不應以自己經濟條件的好壞作為是否應盡贍養義務的前提。現馮母因病自己負擔的醫療費13749.55元及因病雇傭護工產生的護理費5200元共計18949.55元,一審法院判決由三子女均擔并無不妥。
由于馮母年歲已大,體弱多病,根據三子女、馮母的實際生活狀況,待馮母無力支付雇保姆費用時,馮母的保姆費實際發生的數額由三子女平均負擔。故一審法院判決三子女每人每月付給馮母1000元不妥,二審法院予以糾正。
2019年5月27日,二審法院作出民事判決:維持一審判決第一項即“三被告周大、周二、周三各負擔馮母的醫療費、護理費6316元,于判決生效后5日內履行”;撤銷一審判決第二項即“三被告周大、周二、周三于每月1日各負擔護理費1000元,于判決生效后5日內履行”。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道義責任不等于法律責任。俗話說,“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后輩對老年人的孝順,既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也是不可推卻的一種道義責任。但是,現代社會和當代法律的精神之一是人人平等,法律上的孝順或者說贍養義務,對“割股療親”般的孝道,雖然不反對,但是并不支持。關于贍養義務,法律訴訟上的邊界是保障老年人的基本生活。
贍養義務應當全面履行。《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十三條規定,“老年人養老以居家為基礎,家庭成員應當尊重、關心和照料老年人。”第十四條規定,“贍養人應當履行對老年人經濟上供養、生活上照料和精神上慰藉的義務,照顧老年人的特殊需要。”贍養人的經濟上供養義務,是一種家庭性質的經濟保障,是與社會保障(基本養老保險、基本醫療保險等)并行的經濟保障。經濟上的供養通常指贍養費。《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二十一條第三款規定,“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時,無勞動能力的或生活困難的父母,有要求子女付給贍養費的權利。”被贍養人向贍養人行使贍養費的請求權,明確規定了前提條件“子女不履行贍養義務時,無勞動能力的或生活困難的父母”,準確適用法律規定,防止請求權的不正當的濫用。
精神贍養越來越重要。近年來,老年人的畸形的保健品消費,與空巢老人現象密切相關,子女為父母提供更多的精神上慰藉變得特別突出和迫切。“常回家看看”雖不能包治“百病”,但是絕對有助于緩解老年人的心理不安全感。《中華人民共和國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十八條規定,“家庭成員應當關心老年人的精神需求,不得忽視、冷落老年人。”“與老年人分開居住的家庭成員,應當經常看望或者問候老年人。” “用人單位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保障贍養人探親休假的權利。”在這一點上,法律并不是萬能的,良好的情感關系是需要當事人根據現實情形去用心經營的。
(據《河北工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