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清的枯葦叢

朱聞麟

“你到底想干什么，存心要出我洋相吧，我要是為此受處分，你小子也別想有好果子吃！”王經理指著李青咬牙切齒地罵道。

李青低著頭站在那里一聲不吭，待王經理罵完后，這才小聲說道，“檢查組的人還沒走遠，先追上去和他們解釋解釋，就說是工作人員偷懶，已責令整改了，看能不能行。”

臨湖公園是市政府為了創建省級生態園林城市，特地花血本打造起來的。兩年來，拆掉了這里原本的老舊房屋，開挖了人工湖種上了花木，現在城區的生態環境得到了明顯改善，成了市民休閑的一個好去處。李青是臨湖濕地公園的管理員，負責整個公園的日常維護和管理，從環境保潔到綠化養護，還有照明設施維修等，事事親力親為，兢兢業業地做好每件事，得到了王經理和游客的一致好評，年年被評為優秀工作者。王經理跟他發火，這還是頭一遭。事情還得從一周前說起。

那天，王經理帶著幾個人來到公園，李青在陪同講解時，從那幾個人對話中得知，他們是為創建生態園林城市來的，說下周市里會請第三方專業檢查組來檢查打分。第三方是不留面情的，因此按上級的統一部署，他們先走一走看一看，打好預防針，免得檢查組發現后被扣分。

即便是走馬觀花般地繞著公園走一圈，還是被他們看出了問題，有人指著公園那個中心湖說，這么漂亮的一個小湖，怎么湖心島弄成這個樣子。

中心湖里生長著水草睡蓮，小島上有蘆葦。別看這些都是人工設計和種植的，它們的作用可大了，那是濕地公園的心肺，靠著它們和公園里的綠樹，一起來實現生態環境的自然代謝，真正讓公園成為一座巨大的綠色氧吧。

順著那人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島上有一大叢枯黃的蘆葦，與周圍滿眼的翠綠格格不入。這可是管理上的疏忽，王經理把李青拉到一邊，問他枯蘆葦都清除掉了，怎么還留著這么一小片，多難看啊！趕快把它們清理掉。

王經理說的是實話，按規定，春節上班后，李青就叫工人把那些隔年的枯蘆葦都給清除掉了。隨著溫度的升高，新蘆葦如雨后春筍般從土里冒出來，青青綠綠得很是好看，現在整個公園都清理干凈了，單留島上這么一點點，還真的很刺眼。李青忙連連點頭，說馬上就派人去清理。

說是馬上清理，可一周時間過去了，那片枯蘆葦還是亂七八糟地豎在那里，還被第三方檢查組給點了出來。賠著笑臉送走了檢查組，王經理氣呼呼地回來，也不搭理李青，直接到門衛間找了把鐮刀，奔中心湖而去。湖心島是禁止游客上去的，為便于管理，還是停放了一條小船，方便工作人員打撈湖里的漂浮物，也能上島去清理雜草什么的。

看到王經理跳上小船，李青突然發了急，“經理，那片蘆葦割不得！”說罷雙手抓住船沿死活不讓走。

“你小子腦子有病吧！不就是幾根枯蘆葦，有什么割不得的，你自己偷懶不愿清理，我來動手你還不讓，存心要跟我作對，是不是？”

“經理，經理，別生氣，我真的不是要與你作對。你也知道我不是個偷懶的人，那點活很快就能搞定，只是那片蘆葦現在正處在關鍵時刻，萬萬碰不得啊。”

想想李青平時的表現，是個難得的有頭腦、肯干活，工作起來踏實細心的人，這兩年把濕地公園管理得井井有條。正如他自己所言，這么一點枯蘆葦，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拖著不動，這里面不知藏著什么蹊蹺事？想到這里，王經理來了個順水推舟，“好了，好了，我不去還不行嗎？”說罷跳到岸上，把鐮刀遞給了李青，“我答應你不去清理，但你得告訴我原因，我看情況行事，總不能為了這個讓我吃批評吧。”

接過鐮刀，李青興奮地跟王經理講起了這片枯蘆葦里的秘密。聽著聽著，王經理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拍著李青的肩膀，“你小子，有這么好的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說，也能給檢查組解釋清楚的啊！”

“經理你是能理解的，我怕跟檢查組說了也沒用。再說了島上這些枯蘆葦，與今年新生長的青荒蕪，它們青黃相間，新老交替，也不失是一種風景。”得到經理認可后，李青有些得意地說起自己的想法來了。

“按公園管理要求，枯蘆葦就得及時處理，那樣新蘆葦才會長得茂盛，更有生機，整體看上去才會協調。特別是現在創建進入了倒計時，更不能節外生枝，剛才檢查組給了三天的整改期，趕在整改復檢前，想法把它們清理掉。”

隨后幾天里，李青更加勤快了，一天到晚在公園里巡查，消除衛生和綠化死角，還破天荒地早中晚三次，劃著小船到湖心島上去查看。

然而兩天過去了，事情并沒能隨他的愿，小島上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創建可是今年市里的一件大事，自己這邊老是拖著不整改，檢查組反映上去，不要說是經理，就是比他更大的領導，怕也是擔不起這個責任。想到這，李青愁得都睡不著覺了，總盼著奇跡早點發生。

到第三天中午，小島上還是沒有動靜，李青終于忍不住了，蹲坐在那片枯蘆葦旁，像是丟了魂似的，時不時地踮著腳，靠近蘆葦叢，向里面張望，隨后又搖搖頭回來，來來回回無數次后，愣是在地上踩出一條光光的泥道。

到下午四點了，蘆葦叢還沒有動靜，李青知道不能再等了，就在他拿起鐮刀準備去割蘆葦的當口，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王經理打來的，他連忙輕聲說道：“經理，我已在島上了，馬上開割，今天不管多晚，我清理干凈后再收工，保證不影響明天的復檢。”

“李青，先別去清理。我問你，蘆葦叢里是不是還沒動靜？我就說嘛，到這時你還沒打電話來報喜，應該是還沒到火候，那你就先回去吧。”

“經理，現在再不動，明天檢查前怕是來不及了。”聽王經理讓他回去，李青以為他生氣了，著急地解釋道。

“那肯定是來不及的，我的意思是先留著。剛才我去向分管的副市長匯報工作，順便把這事也跟他匯報了。他聽后很是高興，關照我不要去驚動它們，還當著我的面，跟市長打了電話，說要留下這片枯葦叢，讓它一起見證我們生態園林城市的真正內涵。”

說好第二天的復查，也因領導的一句話給取消了。過了沒幾天，正式迎來了大考，省檢查組來到濕地公園，看到在寸土寸金的地方，建起如此規模的濕地公園，大家都贊不絕口。特別是來到中心湖，看到湖水漣漪，清蓮飄香，更是連聲夸獎。

就在這時，檢查組里有人驚呼起來：“大家快看，那片黃色的蘆葦叢里有個黑點在動。”很快，在大家的注視下，一只昂首挺胸的黑天鵝，從枯蘆葦叢里走了出來，身后有五只灰色的小天鵝緊緊跟著，再后面又是一只黑天鵝，它們成一條線地步入湖中，歡快地游動起來。

這樣的場景誰也沒有想到，會有天鵝一家出現，大伙紛紛拿出手機拍了起來，都想把這最和諧溫馨的場面拍下來。

站在邊上的李青更是興奮不已，兩只黑天鵝的到來他是知道的，當時只想著是來過冬的，直到在清理湖心島上的枯蘆葦時，才發現黑天鵝的秘密，它們居然在枯葦叢里安了窩成了家，于是冒著挨批的風險，把那片枯葦給保留了下來。

生態園林城市最后是以高分通過了驗收，更讓人歡喜的是，自從有了黑天鵝一家后，濕地公園成了真正的休閑養生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