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童樹梅

林梅蘭年近四十，終于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春，老同學大周喜歡上了她。

大周一直沒有結婚，現在向林梅蘭求愛，林梅蘭知道大周的為人，肯吃苦肯掙錢，沒有什么不良嗜好，應該說各方面條件都挺不錯的，所以也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可是當兩人談婚論嫁時，大周提出一個條件：曉嵐和曉嵐的爺爺奶奶不要過來。

曉嵐是梅蘭跟前夫生的女兒，今年十五歲，上初中了。現在大周冷不丁提出這個條件，梅蘭一下子愣住了。大周說：“梅蘭，你別怪我，后媽不好當，后爸也不好當，曉嵐人大了，我對她再好她也不會領情的，再說我們將來還要有自己的孩子，如果撫養兩個孩子再加上老人，負擔太大了。”

梅蘭心里難過，嘴上說：“可是不帶著曉嵐，她生活怎么辦？”

大周說：“她爺爺奶奶帶她啊，咱們當然也不會不管她的。”

當天夜里梅蘭失眠了，接下來又是幾天睡不著覺，過后她想通了：聽大周的。大周這要求不算過分，人家憑什么娶一個人還要另外養著不相干的三個人。對她來說，這一份幸福如果再不抓住，這輩子就完了。

可是，曉嵐能接受嗎？

出乎意料的是，在梅蘭說了想法后，曉嵐出奇的平靜，說：“媽，你盡管放心嫁過去好了，這十幾年來你跟我爸苦吃夠了，也應該過上好日子了。我這邊你放心，我也大了，爺爺奶奶身體還好，我們能過好的。”

梅蘭萬萬想不到女兒如此懂事，懂事得令人心疼，忍不住摟住曉嵐大哭起來。

接下來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梅蘭和大周領了結婚證，但大周說先不忙舉辦儀式，他還有一件大事要做。梅蘭問什么事，大周一臉興奮地說：“我不能太委屈了我的新娘，我馬上動手蓋一幢樓房，要風風光光地迎娶我的新娘。砌墻加上裝修，至多三個月，一定成功！”

梅蘭聽了心里感動，自個是二婚，可大周把迎娶自己當作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喜事來辦，這說明他是愛自己的。眼瞅著大周拆了舊房子，新房子開始動工了，梅蘭和大周沉浸在幸福中。

可是時隔不久問題來了：大周手中的積蓄不夠花了。原因是鋼筋、水泥啥的一個勁地漲價，遠超預算。

瞧著大周愁眉苦臉的樣子，梅蘭說：“大周，你不是有個朋友收藥材嗎？我這就上山捉蝎子蜈蚣賣去。”

大周一聽嚇了一跳，瞪圓眼叫道：“那些毒蟲也是你們女人能捉的嗎？再說你以前苦都受夠了，我不會再讓你受這份苦的。”梅蘭聽了眼淚都要出來了，在跟前夫過的十幾年里她從沒聽過哪怕是一句知疼知熱的話，當即笑著說：“這有什么，我戴好手套不就行了。”

梅蘭當即上山捉起毒蟲來。山上毒蟲多，翻開一塊背陽的石頭，運氣好的話就會看到石頭下有一條或幾條花花綠綠的蝎子、蜈蚣在爬，大男人見了這情形都直冒冷汗，何況一個女人？她翻開一塊又一塊石頭，只要發現毒蟲就用筷子夾了放入布袋里，遇上毒蛇就用隨身帶的另一個大夾子夾牢裝好。盡管戴著手套、穿著雨靴，可依舊時常被毒蟲咬。接下來還要再過一道關：回到家還要把這些毒蟲一條條夾出來，用小刀小心剖了肚腹取出內臟，曬干了賣給山外的藥材販子，這才大功告成。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暑假到了，也正是捉毒蟲的大好時機，梅蘭沒日沒夜地干，因為晚上也有毒蟲出沒。她把掙到的錢全給大周用來造房子，大周看著梅蘭曬黑的臉和被毒蟲咬腫的手，難過得不行，可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掙錢方法。兩人依偎在一起設想著未來的生活，心里甜蜜極了。

可不久梅蘭發現放暑假以后，女兒曉嵐變黑了。梅蘭問是怎么回事，曉嵐調皮地笑著說：“減肥鍛煉的唄。”梅蘭聽了也沒放在心上，她只顧沒日沒夜地忙，萬萬沒想到曉嵐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捉毒蟲。

為了不讓媽媽知道自個捉毒蟲，曉嵐扯謊說要在同學家好好補功課。實際情況是曉嵐在不拉下學習的情況下，只要一有空就到山上捉毒蟲，山上大得很，盡管母女倆時常在一座山上翻石頭，也沒有遇見過。

處理毒蟲的后續工作曉嵐也在同學家完成，曉嵐不許同學透露半絲口風。

這天約莫著積攢下幾十條毒蟲干子了，曉嵐叫上同學，兩人帶上毒蟲一起來到另外一個鎮子，這么做是怕被媽媽遇上。在集市上兩個女孩擺出毒蟲，不久就有一個藥材販子過來了，他看看毒蟲干子，再看看兩個女孩，嘴里嘖嘖連聲：“你們兩個小姑娘竟然敢捉這玩意，膽可真大，你們家大人是怎么舍得讓你們上山的？”

可是在談價時曉嵐和藥販子談崩了，她嫌價低，不肯出手，那藥販子欺她是個新手，偏要拿捏一把。這么著藥販子背著手就走了，他知道整個市場就他一個收毒蟲的，小女孩手中的貨遲早得賣給他。

瞧藥販子走了，曉嵐的女同學叫一聲：“曉嵐，我上趟廁所去。”

她沒有上廁所，而是繞過曉嵐的視線攔住了藥販子，說：“叔叔，你就高價給我們吧，因為我那同學急等錢用。”

藥販子說：“哦，說來聽聽，怎么個急法？”

女同學說：“她爸爸出車禍死了，媽媽重新嫁人，可是新房沒錢砌，婚事就一直拖著。我同學說她媽媽一直以來過著苦日子，早一天嫁過去就能早享一天福，所以幫她媽媽捉蟲子籌錢，為了捉這些蟲子，我同學不知道嚇哭多少回，夜里做夢都能嚇醒，手腳也不曉得被咬了多少次……”

藥販子動情了，說：“原來是這么個情況，她叫什么名字？以后她的蟲子我全包了，全給高價。”

暑假結束了，曉嵐沒空上山捉蟲子了，她把一大疊鈔票全給了媽媽。

新房終于落成了，婚期也到了。在新屋里，客人們大聲吃著喝著笑著，等了又等，新娘子接來了，可是新郎轉身又走了，他干什么去？

大家正急，有人高聲叫道：“新郎來了！”一輛小車穩穩地停在了大門口，是一身西裝的新郎官大周，瞧著大周歡天喜地的樣子，梅蘭幸福得像在做夢。

大周跑過來拉住梅蘭的手，滿面春風地向大伙大聲說道：“各位親朋好友，我剛才又接來了幾位高親，現在請他們下車！”梅蘭一愣，還有幾位高親？什么高親還要新郎官親自去接？

只見車門開處下來三個人，梅蘭捂嘴急促地叫了一聲，是女兒曉嵐和曉嵐的爺爺奶奶，三人一身新衣。

大周未曾開口眼眶先紅了：“不瞞大家，我曾經不想要曉嵐和她爺爺奶奶一起過來，因為后爸不好當，也因為經濟負擔重，可是，你們知道發生了什么嗎？曉嵐這孩子為了幫她媽媽一把，竟瞞著我們偷偷上山捉毒蟲賣，她還是一個孩子啊……”大周哽咽了，又說，“曉嵐不知道收購她蟲子的那位藥材販子正好是我朋友，當朋友無意中告訴我這件事后，又說小女孩的名字叫曉嵐時我才知道。多么懂事的孩子啊，我傻啊我，這么好的女兒我竟然不要！”

大周最后大聲說道：“我現在正式宣布一件事，從此后曉嵐就是我的親生女兒，她爺爺奶奶就是我的親爸親媽！”

掌聲響起來，鞭炮聲更是響成了一片，一對新人的婚禮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