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布藝黎侯虎 古老圖騰煥生機

白英

目光射日斑尾搖，逞世楊風步若貓，

不住深山蹲炕角，寧家護院驅(qū)魅魈。

憨態(tài)可掬的形態(tài)，色彩鮮明的裝扮，簡單質(zhì)樸的工藝，虎虎生威的造型里積淀著千年的智慧，虎氣騰騰的意象中凝結(jié)著歲月的洗禮，虎頭虎腦的可愛中蘊含著匠心的巧思。黎侯虎作為黎城民間手工技藝的縮影，集刺繡、布藝、剪紙、書畫于一身，匯歷史傳說、圖騰崇拜、信仰審美為一體，帶著萬千百姓渴望平安幸福的美好愿望，傳承在山西省長治市上黨大地太行山中。從1998年黎侯虎登上戊寅年生肖郵票，到2008年進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這只有著近3000年歷史的“中國第一虎”已蜚聲海外，名揚世界！

一只有顏值的虎

從山西省長治市到黎城縣，高速公路驅(qū)車只需20分鐘，這是一處坐落在大山中的小城，地處晉、冀、豫三省交界處，依兩漳（清漳河、濁漳河）而臥太行。縣城一角，新開發(fā)的黎侯古城雖然是一處商業(yè)中心，但這里曾經(jīng)出土的西周黎侯國君墓文物考證出，早在2000多年前就有人類在這里繁衍生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文化，今天黎侯虎的傳承地之一黎城縣北桂花村，距縣城僅幾公里，這是一座典型的太行山小山村，古樸自然的鄉(xiāng)村風貌秀美而寧靜。

農(nóng)家小院，一畦菜地，幾位婦女屋中閑聊，家長里短的歡聲笑語中，一只只布藝黎侯虎在她們指尖上的編縫剪繡中逐漸成形，這就是李小梅經(jīng)營的專門制作黎侯虎的公司。家里的客廳就是公司的展廳，三面墻都是展柜，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黎侯虎。而屋子和院子，就是公司的生產(chǎn)車間。在李小梅的帶領下，村里的婦女們湊在一起做著手里的活計，有的在剪樣，有的在縫合，有的做眉眼的小部件，還有的在做最后的整形和包裝。她們手中誕生的黎侯虎，四蹄直立，昂首挺胸，敦厚健壯，憨態(tài)可掬；粗、短、胖的肢體造型，既有虎的威風，又有虎的可愛，透著簡約美和質(zhì)樸美。李小梅是位年輕的“70后”巧手，長發(fā)披肩，穿著精致，一副眼鏡架在鼻梁。文質(zhì)彬彬，斯文儒雅是她給人的第一印象。在她眼里，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黎侯虎都是活的，仿佛是她親手養(yǎng)育的一個個孩子，虎眼炯炯，虎須顫動，頭頂上的“王”字充滿張力，這些或翹尾前視、或安詳趴臥的布老虎，個個“生龍活虎”“虎虎生威”。

正忙碌間，門外進來一位找李小梅訂購黎侯虎送滿月禮的老人。李小梅說，上黨區(qū)農(nóng)村里，老百姓給孩子做滿月過生日必送黎侯虎：由孩子的長輩拿著“虎”，放到小孩懷中，意在祝福小孩像虎一樣健壯，從小有虎氣長大有膽識；然后小孩的母親把“虎”放在小孩的身旁，虎頭沖向小孩身體，示意這只“虎”能護佑孩子健康成長。“黎侯虎在外人看是精美的工藝品，但在山西，卻是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物品。”李小梅介紹，從明清至今，無論豪門富戶還是貧寒之家，婚禮嫁娶、開業(yè)喬遷，黎侯虎都是必備禮品。當?shù)胤窖浴盎ⅰ薄案！敝C音，黎侯虎意在鎮(zhèn)宅驅(qū)邪、賜福增壽、安家生財。深深地植根于黎城人生活中的黎侯虎，寄托著百姓祈福平安的美好愿望。

一只有匠心的虎

李小梅的家，就像是一個黎侯虎的世界，她坐在工作臺前，拿起針線，立刻像換了一個人。飛針走線的時候，她的目光和身邊堆著的布老虎一樣神采奕奕。一把剪刀、一根尺子、一枚銀針、一條絲線、一塊布料、一雙巧手，一只黎侯虎的成形，從精心選料、畫樣裁剪、拼縫成形、填裝縫合到貼紋縫尾、裝飾五官，要經(jīng)過多道工序。“看似一只簡單的黎侯虎，制作起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十分用心才行。”李小梅介紹起來。

做好一只黎侯虎，首先是選料，李小梅拿出紅、黃兩種布料，黃布作虎身，紅布作虎肚，在老百姓心中，這兩種顏色的布料代表吉祥和喜慶；用黃色棉布作底色，奠定了老虎的基本色調(diào)，腹頷配以紅布，又增添了歡快之感。她比著設計好的圖樣非常熟練地裁剪起來，不一會兒，虎身的大塊布料已準備停當。而虎身花紋就要細碎很多，她細裁時非常小心，鼻子、眉、眼，要一點點剪出來，不能有絲毫差錯。材料備齊后，待她將虎身紅黃大塊布嚴嚴實實縫起來，再往其中填充蓬松棉搗實，虎形瞬間就呼之欲出了。修飾虎身也是重要一環(huán)，虎體前后是兩朵略帶旋風狀花紋，虎蹄足端處是篆書體“心”字花紋，虎背上是樹枝杈形的波狀花紋，黑色的花紋既表現(xiàn)出虎的皮毛生成特征，又在依形而變中產(chǎn)生一種動感，賦予虎體寫意而活潑的王者氣度。

“歡不歡，看五官。”李小梅說，要想讓黎侯虎“活”起來，五官設計裝點一定要巧妙。她制作的虎面很特別，眼睛以桃形為基形，選黑、白、紅三色次第裝飾，眼珠以金屬泡蓋釘鑲嵌，下瞼和睫毛飾以長平針和盤針，眉毛則為青緞邊花瓣狀；鼻子選用綠色綢子包填而成，從表面上看似一片樹葉，里面填充朱砂等物，有避邪之意；嘴巴是張著的，口中為紅色，牙齒以白布剪鑲，似牙似胡，難辨其真假；虎須本是剛勁如針的，這里卻用剪紙的方法剪出一枝美麗的蘭花，熨帖在老虎的嘴角，使之一反齜牙咧嘴的兇猛之態(tài)，現(xiàn)出喜善之像；直矗的兩耳和向上卷曲的尾巴，立體而乖巧，更添幾分靈動之像；最后把那個特有的“王”字，自然醒目地擺布在老虎的腦門上后，一只威風凜凜的老虎就大功告成了。

一只有故事的虎

“虎頭虎腦”說的是孩童活潑可愛、聰明伶俐，“虎虎有生氣”形容的是干勁十足的人。孩童的衣著玩具，除了布老虎，還有虎頭鞋、虎頭帽、虎肚兜等；逢年過節(jié)，家家門上貼虎符，搬家暖房時擺放虎形器鎮(zhèn)宅，婚禮、滿月、成年等禮俗送黎侯虎。在黎城，虎文化、虎元素已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那么，黎侯虎何時誕生，和商周時期的古黎國又有哪些歷史淵源？黎城縣的一些民俗和老虎又有哪些不解之緣？

李小梅的父親李有奇，退休前曾是縣水利系統(tǒng)的一名干部，是最早開始關注黎侯虎文化和開發(fā)黎侯虎產(chǎn)品的人，他對黎侯虎的傳說、來歷頗有研究：商周時期，古黎國的都城就在今天的黎城縣，黎國的圖騰就是老虎。《尚書》中記載的“西伯戡黎”的戰(zhàn)事，反映了歷史傳說和黎侯虎的淵源。相傳，2000多年前，周文王攻打黎國久攻不下，軍中謀士獻計稱，黎國藏有庇佑百姓的玉石虎，如能盜來定能獲勝。于是周文王依計而行，果然獲勝，黎國就此土崩瓦解，黎國君亦流亡別國。滅黎后，周文王與獻計謀士相繼去世，民間傳說是因殘殺眾多黎民百姓而遭的天譴。周武王繼位后，聽聞此事違反了天意，就把逃到鄰國的黎侯國國君請了回來，并歸還玉石虎，建了新的黎侯國。后世，黎侯國百姓紛紛用不同材料制作各種老虎，緬懷國君，保佑平安，習俗一直流傳至今。2006年，黎城縣西關村西周古墓考古挖掘時，出土了包括著名的玉石虎在內(nèi)的大量虎形器，佐證了黎侯虎的歷史基因，考證出虎形器是當時社會風俗與精神信仰的重要特征，在當時民眾的日常生活以及祭祀、軍事活動中都占有重要地位。

李小梅記得，當?shù)嘏t傳統(tǒng)非常興盛，黎侯女孩從小就要開始學做針線活，縫制黎侯虎便是一項主要技能。黎城民間有玉石、草編、剪紙、根雕、刺繡等材質(zhì)多樣的虎形器，但最具有代表性、最富文化傳統(tǒng)價值的當屬布藝黎侯虎。幾千年來，黎侯人對虎的喜愛有增無減，老虎的造型也逐漸定型，從兇悍威嚴的形象演變?yōu)榻裉焱獗砗B(tài)可掬的吉祥模樣。1997年國家郵政部門為發(fā)行虎年生肖郵票，在全國各地征集老虎圖案樣品。黎城婦女縫制的黎侯虎被選送到北京參加評選，在眾多省、市送交的30多種圖案樣品中，黎侯虎以極具觀賞性的獨特造型和富有民間文化色彩的風格被選中，1998年被國家郵電部選為虎年生肖郵票發(fā)行。從此，黎侯虎的形象走進了千家萬戶。

黎侯虎名揚海內(nèi)外，它的文化內(nèi)涵和歷史價值再一次引起了人們的關注，被譽為“中華第一虎”。在過去的黎城縣，黎侯虎人人會做，但沒有賣家，也沒有買家，自從生肖郵票發(fā)行之后，黎侯虎有了市場需求，也是從那時候起，李有奇和李小梅父女倆敏銳地察覺到婦女們的手藝有了用武之地，不能錯過這難得的機遇。“2010年上海世博會的時候，中國館以黎侯虎作為禮品，送出去10000個，都是從我這里出去的。”李小梅父女說起當時的情景，自豪感油然而生。

一只有理想的虎

李小梅出生于1973年，在家里排行第二，在她的記憶中，黎侯虎幾乎伴隨著她的整個人生。年幼時，家中長輩一針一線縫制的布老虎，陪伴她度過一個又一個春夏。寒來暑往，漸漸長大的她從家中老人手中接過了針線，開始制作布老虎。仿佛和虎有緣，在她手中的布老虎宛若有了生命，趴臥式、站立式，樣式各異，眉目不同，但每一個都活靈活現(xiàn)。

中專畢業(yè)后，李小梅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在縣里一家醫(yī)院當護士，然而，她對制作布老虎的熱情從未減弱，業(yè)余時間多用來設計和改良布老虎的制作方法，做出來的老虎得到親友鄰里的一致認可，在黎城縣成了小有名氣的制作能手。1998年黎侯虎名聲打響后，李小梅很受鼓舞，因從小到大受虎文化熏陶與渲染，加上自己對這份手藝的執(zhí)著與熱愛，她不顧親人朋友的勸說，干脆辭職“下海”，專心從事黎侯虎的制作與推廣。2008年，她多方籌集資金，終于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由于手工工藝的要求，黎侯虎產(chǎn)量一直受限，如何發(fā)展成文化產(chǎn)業(yè)，讓這項手藝更好地傳承下去，一直是李小梅心頭掛念的事。“我家的院子被省里評為‘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生產(chǎn)性保護示范基地，我要讓更多的人學會做黎侯虎。”李小梅把黎侯虎過去慣用的填充物木屑改成蓬松棉，把原來大小不一、造型各異的黎侯虎經(jīng)過優(yōu)化設計，統(tǒng)一為固定的樣式，使黎侯虎的制作和加工開始有了一定的規(guī)范。為了發(fā)展制作隊伍，她義務對周邊村鎮(zhèn)的婦女們進行培訓，對來參加培訓的人不僅手把手地教授技藝，還免費提供原材料，對完成培訓的人進行獎勵。經(jīng)過努力，李小梅的黎侯虎制作隊伍遍布全縣200多個行政村，以公司加農(nóng)戶的形式生產(chǎn)公司管組織培訓、組織銷售，農(nóng)戶管生產(chǎn)，全縣能熟練掌握這一技術(shù)的婦女就有2000多人。“手工熟練的姐妹一年能增收2萬元，發(fā)了‘老虎財。”

2010年李小梅成為山西省級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她更覺肩上的責任重大。因為熱愛和責任，她一直不求回報、不計成本地推廣和宣傳黎侯虎，也一直為黎侯虎的發(fā)展尋求出路。通過多次在外參加文博會、培訓以及參觀考察其他非遺項目傳承成果和經(jīng)驗，李小梅開始邁出把黎侯虎做成品牌元素，應用在類似于T恤、杯墊、冰箱貼等生活用品周邊上，加大產(chǎn)品多樣化的步伐。同時，吸引更多年輕人對黎侯虎的了解和關注，籌備成立公益性的研學基地，和學校進行合作，希望使更多的年輕人了解黎侯虎的歷史故事和傳承價值。

“把古樸的形式與現(xiàn)代的特色結(jié)合起來，讓更多人喜歡黎侯虎，讓大家都得到黎侯虎的祝福、庇佑。”黎侯虎集觀賞、收藏、饋贈功能于一體，有鮮艷絢麗的表現(xiàn)力，又有純樸的鄉(xiāng)村氣息，歷經(jīng)數(shù)千年歲月更迭、風雨洗禮，呈現(xiàn)著中國悠久的傳統(tǒng)文化，包含著中國人質(zhì)樸的民風。李小梅不僅要把古老的圖騰黎侯虎做成一只有顏值、有故事的虎，而且要把黎侯虎壯大成一只有朝氣、有理想的虎！

（編輯 遐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