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明鵲 田春玲

“全面二孩”政策之后,根據原國家衛計委生育意愿調查的結果,因為經濟負擔、太費精力和無人看護而不愿生育第二個子女的分別占到74.5%、61.1%、60.5%。
一對身家300億元的夫婦,為了還未降生的孩子,從早到晚趴在桌子上算育兒成本:從奶粉、紙尿布、磨牙棒到保姆費、學前班、補習班,再到車、房、婚禮。事無巨細,算了一天一夜。這是電影《西虹市首富》里的收尾一幕,他們將巨額財產傾囊捐出之前,還是決定預留一部分作為孩子的養育費用。夸張的背后,是為人父母者實實在在的焦慮,這在競爭激烈的一線城市尤甚。
城市各項育兒成本約束著人們的生育意愿,有的生完一胎就急剎車,有的想生二胎卻顧慮重重。“全面二孩”政策之后,根據原國家衛計委生育意愿調查的結果,因為經濟負擔、太費精力和無人看護而不愿生育第二個子女的分別占到74.5%、61.1%、60.5%。
周花卷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也是一位全職爸爸。小餅干正牙牙學語,嘴忙個不停,還一邊吃薯條、雞塊,喝可樂……周花卷覺得,沒有人比嬰兒更難溝通的了,“如果我現在回去上班,肯定什么事都能做好。”1984年出生的周花卷是天津人,家中獨子,2007年畢業于上海外國語大學對外漢語專業后,選擇留在上海工作。妻子饅頭是上海人,也是獨生女,比他高一個年級。2009年1月,兩人在上海結婚,三年后兒子出生。
2015年,周花卷主動跟妻子饅頭說,他想辭職做全職爸爸。那時兒子已經三歲,他覺得必須有一個人在家里帶小孩,這是為了讓自己和小孩都成為更好的人。那時他在一家咨詢公司上班,妻子在一家中日合資外企做成本管理。對比自己和妻子的工作后,他覺得妻子單位離家近,上下班方便,而且不用加班,工資也比他高些。2015年6月,周花卷辭職。辭職沒多久,夫妻倆就商量生二胎。他和妻子都是第一代獨生子女,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孤零零一個人。2017年6月,女兒小餅干出生。
2007年下半年,李旸大學畢業后來到深圳,從事外貿公司的市場營銷,需要經常去國外出差,“有時候一出去就是一個多月”,她喜歡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2011年結婚后,她照舊滿世界飛。丈夫松子是江西人,在江西贛州開公司,兩人結婚后分居兩地——李旸一直想在深圳定居,但松子公司的業務無法在深圳開展。他們結婚的第二年,兒子出生。婆婆從江西贛州過來幫忙帶小孩,松子也經常來深圳看她和小孩,有時候待幾天,有時待一個月。
有一次,李旸去秘魯出差,去了一個多月。她想兒子快想瘋了,擔心他生病,吃不好、睡不好……兒子一歲多時,經常感冒發燒,婆婆和請的阿姨天天帶他去打針,斷斷續續大半年不見好轉。李旸看著很心痛,2014年上半年,她干脆辭職,專心在家里帶孩子。那時她剛晉升為公司北美銷售路線的總負責人。李旸說,她辭職還有一層原因,就是考慮生二胎。一開始她并不想生“二胎”,兒子出生后,丈夫松子三天兩頭催,說“家里有兩個孩子,對大人小孩都好”,最后她才決心生二胎。2016月6月,女兒順利出生了。生活成本和帶娃壓力陡增,光兒子每年參加培訓班的學費就兩萬多元。再加上全家生活費、兒子的托管費、女兒的奶粉費,一個月的開支要兩三萬元。李旸決定回歸職場。家里雇阿姨帶女兒,每月付3500元的工資,婆婆則負責接送兒子讀書。生二胎的付出,不僅僅是時間和物質上的,精力成本更是難以計算。
1984年出生的徐靈在25歲那年去了北京。在北京,她開過美容店,做過服裝生意,也做過微商……她跟別人一起合租,住狹小的房間,每天早起晚睡。雖然生意比老家縣城好做,但始終覺得漂泊不定。2011年6月,她在老家生下了女兒。每個晚上,她要起來擠奶三四次,女兒還會醒幾次,讓她整晚都睡不著。“我不知道生小孩這么的辛苦,比我在北京打拼還辛苦。”大半年的時間,她患了輕度抑郁癥。
女兒8個月后,她把女兒留在老家由婆婆帶,自己和丈夫回北京做生意,抑郁癥才慢慢好轉。她說,女兒出生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會生兩個小孩。沒想到,女兒出生后,她會把女兒交給家里的老人帶。女兒4歲的時候,徐靈把女兒和婆婆一起接到北京,讓婆婆在北京接送女兒上幼兒園。但她工作很忙,幾乎沒有時間照顧女兒。一年前,女兒跟婆婆回了老家,進了老家縣城一所最好的小學。“可能比不上這邊的學校,但是有什么辦法呢?這種拼搏的人生才是她想要的。”徐靈無奈。她逐漸放棄了生二胎的想法。“養兩個小孩,要付出一輩子”,她說,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而且女兒已經大了,再生一個,他們也玩不到一塊。
張麗說:“如果回頭再選擇的話,我可能不會要第二個小孩。”五年前,張麗的父親中風住院。張麗是獨生女,父親在醫院待了兩年,她和丈夫李陽就照顧了整整兩年。父親出院后,丈夫李陽跟她提出再要一個孩子,“如果只有一個孩子,以后他照顧老人會比較累,而且小孩也需要有人陪伴。”那時大兒子已經7歲了。“我爸生病后,他每天都說,我拗不過他,就要了第二個孩子。”張麗說。2017年,他們第二個孩子出生了,也是兒子。張麗是廣州人,李陽是溫州人,兩人都在廣州市政府部門上班。他們住在廣州市一個80平方米的老房子里,房子利用率高,有三間房,離張麗父母家近,方便他們照顧生病的父親。張麗的婆婆身體不太好,而且他們都已經70多歲了,不適應廣州的氣候和飲食,另外溫州老家還有一個90多歲的老太太。張麗說,公公和婆婆放心不下,準備最晚堅持到明年,老二上幼兒園就回老家。她覺得,如果一定要生二胎,那也要早一點。“趕早不趕晚,這樣兩個孩子可以一起長大,趁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年輕,也可以幫忙帶一下小孩。”
周花卷夫妻倆上面有四個老人。關于四個老人的養老壓力,周花卷說:“好在我們父母是有兄弟姐妹的,他們可以互相幫忙。趁他們年紀還不算太大,把小孩生了,等再過10年,他們年紀大了,需要我們照顧了,我們的小孩也大了。”
雖然沒有了自己的時間,但周花卷覺得一切都值得,他希望小孩不再孤獨,也不用獨自面對四個老人的負擔。中國人口學會常務副會長、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院長翟振武說,我國家庭規模近幾年不斷縮小,從1982年的4.43人縮減至2010年的3.10人,獨生子女家庭超過1.5億戶,家庭的生育、養老等基本功能有所弱化。許多獨生子女面對沉重的養老負擔,常感到有心無力、獨木難支。
大部分時間,兩個孩子相處得很好,哥哥也會照顧妹妹。哥哥周浩宇是一個遵守規則的小朋友,平時出去玩從不要求買玩具,周花卷甚至覺得兒子“無欲無求”。但其實他有時也會生氣,責怪爸媽說他,不說妹妹;抱怨爸媽不喜歡他,喜歡妹妹,甚至有時偷偷地推一下妹妹……周花卷有一次發現后,心平氣和地問兒子:“為什么說你,不說妹妹?”兒子回答說:“因為妹妹還小,什么都不懂。”
他發現,就算兒子懂事,也是有情緒的,需要安慰。他這才體會到兒子對父母的依戀,與他小時候一樣。“小孩就是你的一面鏡子,跟他們相處時,你會看到自己的很多東西。”
周花卷從小在爺爺奶奶家長大,到初中后開始寄宿,真正跟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很少,他四五歲的時候,有一次,家里來了人查戶口,爸爸把戶口本拿出來,對方看了看后問:“怎么只有兩個人?”知道沒有自己的戶口后,他大哭了起來,說自己要跟爸爸媽媽在一起。
“我爸爸用一張紙給我畫了一張真戶口,里面也寫了名字,地址……然后剪得整整齊齊,把它裝進了戶口本里面。”他說,這是他記憶中最溫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