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廣東·肖錫光

近些年來,“大唐盛世”一詞使用頻率甚高。盛世是什么模樣,或者應該是什么模樣?公說公的理,婆說婆的理,難以定論。如同說幸福說夢想一樣,哪有一定之規?好在我們祖先有詳實的史料記載,只要翻開從貞觀到開元這一段歷史,你眼前就會呈現出盛世的模樣和特征。
“盛世多危言”。貞觀四年(公元630年),唐太宗要修一座宮殿。張玄素表示反對,且語出驚人:陛下如果修這座宮殿的話,就會像商紂王一樣天下大亂了。貞觀七年,唐太宗想要出游,大臣進言:這可是秦始皇干的事,堯舜可不會這么做。對以上這些冒犯皇上的逆耳之言,唐太宗全都樂呵呵地照單接受,并給予建言的大臣賞賜。
真正的盛世是聽不到盛世頌歌的。初唐的最高統治者始終保持著冷靜與平和,甚至是謙卑。這正是構建盛世的基石。而百十年后,當安祿山的一番甜言蜜語、曲意奉承,哄得唐玄宗喜不自禁時,大唐盛世就從天寶年間開始出現裂痕了。
“盛世多窮官”。唐太宗提倡節儉,唐朝的官員就認真照辦。
戶部尚書戴胄,住房簡陋,連祭祀祖先的地方都沒有;尚書右仆射溫彥博,家里沒有正屋,死后只好把棺材停在廂房里;中央政府秘書長岑文本,住房矮小潮濕,床上連蚊帳都沒有,有人勸他置辦產業,他說:“我本是一個平民百姓,靠著讀了幾天書,坐到今天的位子上,拿國家的薪水,我都擔心拿得太多了,還置辦產業干什么?”諫議大夫、秘書監魏征,家里也沒有正房,病重時,太宗來看他,當看到他的住宅如此簡陋時,立即派人把自己正在建的一間小殿的材料拿來,給魏征蓋了正房。

唐初的君臣真夠寒酸。正是這份寒酸,成就了大唐盛世最恢宏的氣度。連那些想進犯中原的異族,當他們來到長安看到部長們的破房子后,那些蠢蠢欲動的心思也就無影無蹤了。
“盛世多文豪”。一個大時代由一位大詩人來做代表,是最適合不過的了。這位大詩人就是“繡口一吐,半個盛唐”的李白(盡管他自己以為不得志,但他卻是歷史上混得最好的詩人),更何況李白并不孤單。
唐朝的大多數詩人都有入仕的經歷,李嶠、賀知章、王翰、王維、杜甫都曾在中央政府任職,就連白居易遭貶后,也還在九江市做了副市長,盡管他發了一肚子牢騷。
唐朝的官文上,傳遞著光照千秋的名字和光耀千古的詩章、散文、書法,那是盛世大唐最華麗的景象。
唐朝寬容的政治氣氛,造就了一個文化的鼎盛時期。正是唐人的宏大建樹,確立了漢文化的中心地位。使得日后的數次異族入侵,都成了虎頭蛇尾,初時操著金戈鐵馬,最終臣服華夏文明。
“盛世多史實”。唐太宗李世民未登基時,在玄武門發動兵變,殺死了自己的親兄弟,奪取了皇位。對于這件事,李世民一直耿耿于懷,他很想知道史官是怎樣記錄這件事的。一天,他忍不住把史官叫來,要親自查看記錄。結果看到記錄的是:弒兄篡位。唐太宗黯然,旁邊有大臣小心試探:是不是改一下?太宗仰天長嘆一聲后說:據實而載!
“據實而載”!唐太宗的這一聲嘆息,實在是無奈,但也很誠實。而這也正是大唐盛世的有力注腳。當唐人傳讀史書,翻到他們的最高領袖這一頁不光彩的記錄時,他們的目光一定會變得平靜而安然。那是一個社會面對真相時特有的坦蕩與淡定,大唐的天空并沒有因為有這一朵云翳而黯然失色,反而變得更加清澈澄明。當后世的權勢者篡改一段歷史就像使用一塊抹布一樣隨意時,更折射出盛世大唐的熠熠光輝。
“盛世多美德”。史載,唐太宗曾經假釋監獄中的死囚犯,讓他們回家過年,與家人團聚。年節過后,被釋放的死囚犯人全部回監服刑,無一逃匿。貞觀四年(公元630年),全國被判死刑的罪犯一共只有二十九人。大唐境內,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商旅出行不用帶干糧,隨便走進哪一家都會得到一席豐盛的款待。商家的店鋪可以不用看護,顧客可以自己挑選商品,然后留錢走人。
公德來自于政德與官德。權力的中心,應該是正義與美德的源頭。唐太宗是歷史上少有的心懷博大、善納誠信的皇帝。這種人格輻射到整個貞觀時代及后來很長一段時期,官員和百姓們深受影響,在不知不覺中都變成了道德的楷模。
重讀唐朝史,從貞觀到開元一個盛世王朝的遠影,依然讓人神往。在歷史的更迭中,我們丟失了很多,今天,重新審視大唐盛世的模樣,是有補益于當代以及后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