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星河替我陪你

鐘佳敏

性格文靜溫柔，卻又被朋友們稱作“變色龍”，有時安靜認真，有時又像鬧鐘停不下來。平時喜歡閱讀，畫畫，偏愛獨處。有時興致來了，還喜歡和父親一起品茶。少女情懷總是詩，有機會的話，我們或許坐在藤椅上，敘一敘心事，煮一壺茶，手捧白茶花，追尋詩和遠方……

在我的記憶中，我是牽著外公的手長大的。

那年我還不滿一歲，父母因為要忙工作，便把我托付給瑞金的外公。據母親說，我們剛到外公家村口，就見外公騎著老式的自行車從村里出來，見了我們后把大包小包都扛在自己身上。那時的外公，皮膚有些黝黑，腿腳還很利索，走幾公里也未見他喊過累。

老一輩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很嚴重，但在眾多小孩中，我是最受外公疼愛的。外公是個文化人，在他的書柜中，總是擺著許多書，我還很小，他便常常握著我的手，在紙上不厭其煩地教我寫毛筆字，那時我對練字沒有絲毫興趣，練了一兩分鐘后就甩開外公的手，跑出去瘋玩一通。這時外公總會嘆口氣，轉身將我打翻的墨水收拾干凈。

外公還會拉二胡、吹口琴，每當我晚上吵鬧不肯睡覺時，外公就在客廳里坐著，借著月光，拉起二胡來。我自然被吸引過去，外公每到這時就擺出一臉嚴肅，告訴我該睡覺了。我總是不情愿地爬上床，心里想著外公是個小氣鬼，生怕我把他的本領學走，哪能想到外公是為了讓我早點睡覺，才編了這么個拙劣的法子呢？

外公是個特別溫柔的人，我從未見過他生氣，溫柔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一點兒也不顯得奇怪。每次我犯錯被外婆訓斥的時候，就躲在外公的房間“避難”。外公看見了，也不訓我，也不生氣，笑盈盈拍著外婆的背，然后讓我過來與外婆道歉，等我道完歉后，外公就會拿出鑰匙，打開他那個深棕色還有些老舊的柜子，拿出糖來塞進我手里，轉身告訴我許多我根本聽不懂的道理。外公喜歡養些花花草草，他最喜愛的是池塘那幾株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就是外公一生最好的寫照。以前大人們總喜歡問我以后孝順誰，我每次都毫不猶豫脫口而出：“外公！”這時候外公也會笑起來，笑的時候，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連臉上的皺紋都笑起來了。他總是邊笑邊輕輕地搖頭，說：“我恐怕是等不到嘍。”

外公的廚藝特別棒，紅燒魚、梅菜扣肉、三鮮水餃……沒有什么是外公不會的。我和外公一邊吃飯，一邊聊天。他說著舊時代的生活，我似懂非懂地點頭;我說著那些漫無邊際的奇思妙想，外公耐心地聽著我說的廢話，一邊輕輕點頭附和，一邊叫我“慢點說慢點說”。而我好像上輩子得罪了魚，魚刺總是與我過不去。此后，外公就會先把魚刺挑干凈，再放進我碗里。

2010年是我印象最深的一年，那年我五歲，該回到自己家上學。要走的時候，我像個大人一樣安慰外公，大家都被我這副樣子逗笑了。外公也笑了，揚起嘴巴，輕咳了幾聲。他告訴我：“行行行，外公把好吃的都給你留著。你可要早點回來看外公啊。”在我坐上車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外公怔怔地站在原地，風吹起他寬大的袖口，他的身影不再高大，而是隨著車漸行漸遠，越來越小，融在了那片紅了半邊天的晚霞中。一瞬間想起往日的點點滴滴，我強忍著淚水，扭過頭去，才發現母親的眼眶早已濕潤。

人們總說，喜歡夏花的人會在夏天死去。外公便是如此。201 0年8月，父母一大早便將我從床上拽起，趕車回外公家。一進門，我把家里上上下下找了個遍，都沒找到外公。我問家里人，他們一邊搖頭一邊嘆氣地說：“你外公到山的另一邊去了。”我雖然還小，但不是什么也不懂，我走到外公的房間，推門走進去，什么都沒有變，仿佛一伸手就能感覺到外公的溫度。拉開那個老舊的深棕色的柜子，我發現里面還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零食。角落有一塊淺色的布，我輕輕拆開那塊布，—下，兩下，三下，略顯寒酸的布里包著兩個柿子，忽然，我又想起外公的那句話：“行行行，外公把好吃的都給你留著。”我捧著柿子，淚狠狠地砸在柿子上，一口一口地咬，嘴里盡是淚水的咸澀。家里的小貓還在屋頂叫喚，梧桐樹還在風中飄散著落葉，仿佛什么都沒變。

沒有及時的道別總是遺憾的。在回望的日子里，外公總會帶著月亮和星星的光亮潛入我的夢里。我一直相信，星星的彼岸，就是外公居住的地方，只要望向流星，就能與外公相見。

從此，山海星河替我陪你。

（指導老師：林長芯）

創作感悟

寫這篇文章時，已是深秋，落葉鋪滿了門前的小徑。百無聊賴的夜里，果盤上的柿子，勾起了我埋藏已久的回憶。那思緒一股腦翻涌上心頭，我輾轉反側，最終還是決定拿起了筆。《山海星河替我陪你》這個題目來源于外公曾對我開得一個玩笑。我小時候，外公帶我去趕集，我總是哭著鬧著不讓他走，他總會對我說：“外公走了，這座山你可以去爬，這小河你可以去游，它們會陪你的。”如A我也希望山海星河能替我陪在外公身邊。

如今，我再也不會將墨汁打翻，也不會調皮地去拉外公的二胡……很遺憾，我乖巧懂事的模樣，外公再也見不到了。每每想到這，我就心痛、羞愧。但無論外公身處何方'無論他能否看見這文章，我都想將它寫下來，這也是我回饋給外公的一份愛。同時我也深深明白：在平淡又枯燥的日子里，把愛與溫柔，留給身邊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