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初醒

約翰·高爾斯華綏 翟佳 李維娜

約翰·高爾斯華綏（1867-1933），英國著名小說家、劇作家。代表作有《福爾賽世家》《有產業(yè)的人》等。1932年，高爾斯華綏“因其描述的卓越藝術……這種藝術在《福爾賽世家》中達到高峰”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如夢初醒》是高爾斯華綏文學創(chuàng)作中難得一見的少兒題材作品，小說講述了小男孩兒喬恩尋求自我的成長過程，故事充滿溫馨且童趣盎然。

七月的一個午后，英國羅濱希爾山莊。陽光從巨大的天窗灑進來，大廳透徹明亮。寬敞的樓梯轉角處，光影里站著小男孩兒喬恩，微微皺著眉頭，凝神思索著。他在想什么呢？他在為自己設計一種新穎別致的方式下樓，好迎接外出旅行即將歸來的父母。一步跨三個臺階？不新鮮，這個技巧兩年前就掌握了。趴在樓梯扶手上，臉朝下腳在前滑下去呢？有點兒老套。四仰八叉滑下去怎么樣？夠刺激，不過不太保險，若是演砸了倒霉吃虧的還是自己。這些令他舉棋不定的想法都寫在那張?zhí)煺鏍€漫的小臉上，看上去有點兒一籌莫展。

喬恩以前叫喬爾揚，現在這個名字是他的繼父給起的，他倒也挺喜歡。繼父曾經有個兒子名叫喬利，不幸夭折了。繼父稱他喬恩，看來真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喬恩呢，也是打心眼兒里接受了這個父親。父親今年52歲，這般年齡更顯慈祥。母親今年38歲，喬恩是她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兒子。父親的大女兒珠妮今年快30歲了，在倫敦工作，平日很少回家。在喬恩心目中父親的地位是在不斷提升的，他們爺倆兒之間有一條特殊的聯(lián)系紐帶——繪畫。父親是位畫家，喬恩則酷愛涂鴉。為此，父親特意辟出家中的一面墻供他在上面涂涂畫畫。在父親的指導下，誕生于喬恩筆下的動物不僅可愛，還真有那么點兒神韻。

喬恩對現在生活的家庭環(huán)境是滿意的。父母間從未惡語相向，因此，他眼中這是個充滿著溫暖和自由的世界。當然這些是他七歲左右才逐漸有所認知的，如今他快滿八歲了，感受得也愈發(fā)真切。在這將近八年的人生經歷中，偶爾也有一不留神跌入“深淵”不能自拔的時候。有一次他去牛舍喝鮮牛奶，發(fā)現剛剛來到這個世上沒幾天的一頭小牛犢死了，不禁悲痛之至，幾乎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媽媽開導他，這是大自然的規(guī)律，小雞、蜜蜂、甲蟲……都會死去，如果你愛它們，只要不將它們遺忘就好。碰巧過了不久，珠妮從倫敦回家探望，送給他一大包童書。正是這些有趣的書激活了他身上的體驗欲望，開始玩兒想象游戲，一發(fā)不可收拾。他讀完《年輕的號手們》之后，喜愛上了奧地利將軍尤金，自己也成了“戰(zhàn)爭”的統(tǒng)帥。他調遣自己的“士兵”——罐頭盒、玻璃球兒以及石子兒去沖鋒陷陣，橫掃天下。不過書中奧地利軍隊打的勝仗實在太少，所以在游戲里喬恩不得不指揮“士兵”勇敢戰(zhàn)斗，多打了幾場勝仗，從而獲得極大的心理滿足。打這以后，這種充滿想象力的游戲成了喬恩“英雄情緒”和“體驗人生”的重要內容，至今如此。

這次在父母去愛爾蘭度假旅行的時間里，家中保姆是他的監(jiān)護人，而童書和游戲則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東西。他迷上了《湯姆·索亞歷險記》和《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他與玩具槍、小棚子、池塘及獨木舟為伴，執(zhí)著地體驗著冒險生活。有時他也感到孤獨，滿腦子的局促不安，想要點兒什么——既不是樹，也不是槍——而是一種柔情。特別是在等待父母歸來的最后兩天，仿佛有兩個月那么長。

現在，喬恩站在陽光投下的光影里，思索著到底用哪一種方法下樓梯，去迎接他的雙親。結果，所有的方法好像都比較愚蠢。喬恩突然產生了一種倦怠感，開始逐級走下樓梯，走出門庭，來到戶外花園，躺在了草坪上。不遠處傳來一陣《沿著蘇萬尼河而下》的樂曲聲，那是鄰居家的鮑勃在練習六角手風琴。喬恩翻身把耳朵貼在地面——印第安人用這種方法能聽見來自遠方的聲音——他聽到了車輪聲。沒錯，有汽車駛來了！他跳了起來向家門跑去，但沖上樓梯再下樓迎接顯然是來不及了，就這樣，當汽車停穩(wěn)，父母下車后，喬恩才氣喘吁吁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爸爸說：“好家伙，你怎么變得黑黝黝的！”喬恩對爸爸一笑，然后摟住媽媽往上一跳，兩腿繞在她的腰上，緊緊將她纏住，感受著媽媽因不堪重負出現的大口喘息聲，心里別提有多么美滋滋了。

當晚，喬恩把爸爸媽媽帶回來的好東西翻了個遍。晚飯過后，父母相對而坐，中間是個小圓桌。今天，喬恩坐在他們中間顯得格外幸福，也特別興奮。他告訴爸爸媽媽這些日子里發(fā)生的趣事，但沒有提及對他們的思念，更隱去了前兩天他感到的空虛——現在又恢復了充實比什么都好。

該到睡覺的時間了，可喬恩仍在興奮中，他甚至不愿意把窗簾拉上。月夜是美的，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禁不住又下床朝窗外望了望。樹枝在地上投下深重的陰影，草坪看上去像是潑灑了牛奶。他似乎嗅到一股好聞的味道?；氐酱采?，他開始數數，數薊花，數哇數，不知數到了幾百，終于將自己數困倦了。朦朧中，他發(fā)現自己在用一只圓盤子喝牛奶，這圓盤子竟然是月亮。一只大黑貓正面對著他微笑，貓長著與生父一模一樣的面孔，還愛撫地伸出手來撫摸了他一下。忽然，圓盤子變成了一張大床，床隨即旋轉著向上升騰起來，他要下床卻怎么也找不到床沿，他急得尖叫起來?！皩氊悾瑢氊?！”媽媽沖進屋里，喬恩從夢中醒來，抬頭望著緊摟他的媽媽，把臉埋在媽媽的長發(fā)里。“幾點了，媽媽？”“十一點。”“噢，我以為到明天了呢。”“快了，明天會很好。”“好極了，媽媽。”喬恩閉上眼睛重新入睡，一夜無夢，給他不安分的昨天畫上了圓滿的句號。

（責任編輯? 高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