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聊齋志異》公案小說描寫看蒲松齡的法律思想

摘要：《聊齋志異》作為一部優(yōu)秀的志怪傳奇類文學小說，字里行間不僅體現(xiàn)了作者極高的文學藝術水準，其中一百多篇的公案小說描寫，寫陰間而喻陽事， 本文擬在法律文化視野下，剖析蒲松齡在《聊齋》公案小說描寫中所體現(xiàn)的法律意識、法理思想以及明末清初的執(zhí)法現(xiàn)狀。

關鍵詞：聊齋志異;蒲松齡;法律;法理

中圖分類號：I207.419? ? 文獻標識碼：A

《聊齋志異》全書共十二卷，近五百篇作品，蒲松齡在其中營構出各種狐鬼花妖，內(nèi)容十分豐富，情節(jié)引人入勝，人物性格塑造或荒誕不羈，或感人肺腑，或真摯可愛。該書具有豐富的研究價值，可供學者從多角度研究。雖然書中描寫的事件、人物多非陽世，記述內(nèi)容真實性均已無從考證，但其中諸文仍能較為生動全面地反映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其近一百余篇的公案小說描寫，案件判詞豐贍，以詩詞、駢賦、騷體甚以曲詞等文體展現(xiàn)，除具有濃厚的文學價值和藝術水準外，也兼具豐富的法學價值，從中可觀察判官的審判依據(jù)、執(zhí)法準繩，更能生動具體地詮釋蒲松齡本人的法律思想及其對當時吏治的褒貶批判。

本文將對《聊齋志異》中的幾篇具有代表性的公案小說及其余作品作大致梳理分析，探究蒲松齡的法律思想以及明末清初的執(zhí)法現(xiàn)狀。

一、《聊齋志異》成書背景

《聊齋志異》成書背景主要可分為以下幾點：

首先從政治背景而言，蒲松齡為明末清初人，經(jīng)歷明清易代，當時戰(zhàn)禍四起，農(nóng)民起義多如牛毛，清軍入關，吳三桂擁兵叛亂，百姓流離失所，餓殍滿地。正如其在《聊齋·亂離二則》中所描寫的母子分離，妻妾成仆，或被擄掠，或被當作牲口販賣于市，聚散離合皆不能由己，所謂“炎昆之禍，玉石不分”。而清兵入關以后等來的尚且不是康乾盛世，而是黨爭迭起，科舉弊端，官場腐敗，官員私相授受，賄賂之風盛行不止，冤案錯案不能細數(shù)。[1]蒲松齡在《聊齋》大量的公案描寫中更是將此等種種社會現(xiàn)象盡收于筆底。

其次在宗教文化背景方面，自魏晉南北朝以來，佛教在中土盛行，道教玄學也得到廣泛傳播，二者在發(fā)展的過程中不斷融合促進，直至明清時期三教合一，“六道輪回”“因果報應”等宗教理念已為大眾所普遍接受，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未得以伸張的正義，將其寄托于超脫世俗的法外力量，以此渴望得到救贖。

最后就蒲松齡個人而言，明末清初之際，人們喜好談鬼，山東一帶對“狐鬼”傳說更是產(chǎn)生了濃厚興趣，蒲松齡為山東淄川人，從小耳濡目染，除喜讀經(jīng)史子集，也愛收集奇聞異事，他本人在《聊齋自志》中寫道：“才非干寶，雅愛搜神;情類黃州，喜人談鬼。聞則命筆，遂以成編。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郵筒相寄，因而物以好聚，所積益夥?！?① 足見蒲松齡對鬼怪之事興趣十分濃厚，同時蒲松齡一生坎坷，孤寂難遇，《聊齋志異》中也多有寫到困頓不得志的考生，概是自己的寫照?！读严壬贡怼诽岬狡阉升g時，這樣描述其性格“性樸厚，篤交游，重名義，而孤介峭直，尤不能與時相俯仰”，可見其人清高傲世，而在一生中見慣科舉流弊，人心險惡，故而其“集腋為裘，妄續(xù)幽冥之錄;浮白載筆，僅成孤憤之書”。

二、因果報應、以善贖惡的法理

縱觀《聊齋志異》，因果報應、六道輪回的思想幾乎貫穿全書。

陽世和冥界并非完全隔離對立，在陽世種種行事，在冥界中皆有記錄，做惡事者，無論人鬼，可下至無間地獄，如《果報》一篇。某甲欲享富貴，屢做他人之子，而又屢屢背盟，其后得暴病“遂以利刃自割肉，片片擲地”，其“絕人后，尚欲有后耶”，最終落到“剖腹流腸”的下場，蒲松齡的果報觀在此文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對人如是，對鬼怪亦如此，即便是閻王，如若貪贓枉法也不能幸免。在《考弊司》一篇中，鬼王公然向其管轄區(qū)域的鬼民索取賄賂，如不按時上交錢財，則使人割其股肉，其疼痛不能自持，后事情泄露，被某生控訴于上帝，上帝使人除去鬼王的善筋，增其惡骨，使鬼王生生世世不得發(fā)跡。

因果報應的法理觀源自佛教思想，在世風日下、官場混亂腐敗的社會背景下，人若不能訴求法律，則渴望建立一種公平意識，形同道德準則，不論人的地位、財富、尊卑何等懸殊，凡是為非作歹者皆會受到報應，也體現(xiàn)了一種平等思想，正如蒲松齡在《僧孽》一篇中所寫：“鬼獄渺茫，惡人每以自解;而不知昭昭之禍，即冥冥之罰也。”

蒲松齡在宣揚懲惡揚善的同時，也宣揚了善可贖惡的思想。《聊齋志異》中并非所有的惡人都受到刮肉剔骨、湯鑊煮之的報應，若有改正，也可免除懲罰，如《僧孽》一文。某僧“廣募金錢，悉供淫賭”，其后戒除葷酒，虔誠誦經(jīng)，創(chuàng)傷漸漸痊愈，遂為戒僧。以善贖惡的思想在《聊齋》中也屢屢出現(xiàn)，此種思想與現(xiàn)代刑罰的功能如出一轍，即刑罰的目的不在于罰本身，而是在教化，勸人向善，獎勵與懲罰不過是一種導人向善，恢復社會秩序的手段和工具。

三、情理可為法，禮法并行

中國古代講究“天理、國法、人情”，官員斷案未必以“事實為依據(jù)，法律為準繩”。而西方德國著名學者馬克思·韋伯認為中國古代司法審判為“卡迪司法”、“家長制司法”，即審判官員不以法律為判案依據(jù)，不重視證據(jù)在司法中的重要性，而純粹是以官員個人的主觀臆斷或以禮法去審查判案（其中西漢董仲舒春秋決獄便是典型），此種司法機制必然導致冤獄、錯案頻生。[2]此論調(diào)仍有待商榷。

法學家吳經(jīng)熊認為：“與在音樂中一樣，在法律中美感是透過比例和有秩序的節(jié)奏而出現(xiàn)的，正義是人際關系上的美，而美是現(xiàn)象世界的正義?！薄八痉ǖ哪康牟粌H僅在于解決紛爭，而更在于擴充人們生存的意義世界，作出衡平的符合正義的判斷，而在其中發(fā)揮作用的則是豐富的情感、廣闊的眼界與精細的分辨力?！?[3]

筆者認為，中國古代官員運用情理斷案，其“情理”一詞絕非僅指判案者的私心，也非是法官的恣意與任性，而是在尊重現(xiàn)實情況下，充分了解案情，發(fā)揮法官的主觀能動性，運用自由裁量權的一大體現(xiàn)。雖然中國歷史上出現(xiàn)了諸如《唐律疏議》《宋刑統(tǒng)》《大明律》《大清律例》等重要法典，中國的法制也日臻完備，但相較于西方社會，中國法律制度向來有“重刑輕民”的思想存在，法律制度也很不健全，這就對法官判案提出了巨大挑戰(zhàn)，在沒有“國法”規(guī)定或者“國法”規(guī)定尚且不完備的情況之下，必然要求法官以自身的良知、理性，充分發(fā)揮其擁有的自由裁量權，依照情理或者當?shù)氐牧晳T法作出一個高明的判決。同時“情理”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的是人民的民意，如《聊齋志異·閻羅薨》。巡撫某公夜夢其父，其父對某公言，自己平生無多孽罪，只是在鎮(zhèn)師時，誤調(diào)遣兵員，中途遭遇?？?，導致全軍覆沒，而今到了冥界，兵員們將此事訴于閻羅，使其在冥界遭受酷刑，苦不堪言，要某公向閻羅求情，某公遇閻羅后備述其父慘狀，閻羅重審其案對兵員道：“‘汝等命戕于寇，冤有自主，何得妄告官長？眾鬼嘩言曰：‘例不應調(diào)，乃被妄檄前來，遂遭兇害，誰貽之冤？”閻羅聽后只得將其父置入油鍋，以泄眾憤。此處閻羅為陰間法官，其判案雖未提相關明確的罪名以及法條規(guī)范，但依據(jù)情理以及民意判罰，其法律實踐結果慎行明辨，將情理融入司法裁判中，也頗具衡平藝術，此類公案在《聊齋志異》中也多有體現(xiàn)，如《三生》《某甲》。

儒家思想產(chǎn)生于春秋時期，自西漢“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中國的禮法思想不斷發(fā)展壯大，從而出現(xiàn)了法律儒家化，儒家法律化的現(xiàn)象，即所謂“德禮為政教之本，刑罰為政教之用”。[4]刑罰的目的不在于懲治，而在于教化，使犯罪者意識自身錯誤，使被害者得到補償，同時恢復修正被破壞的社會秩序。[5]在中國古代，倫理道德、三綱五常在教化公民、導人向善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其本身除了是公民內(nèi)心進行自我約束的道德意識，也常常被作為法官斷案的指導準則。如明清一案，一寡婦欲再嫁，其夫家不許，故而告至縣衙，該婦人的訟詞為“翁壯叔大，瓜田李下，嫁與不嫁”，而該案判詞僅三字“嫁嫁嫁”。[6]明清時期儒家思想已發(fā)展至頂峰，甚或有些畸形，對三綱五常的宣揚尤為濃烈，已漸漸成為法律的判案核心。

禮法思想在《聊齋志異·席方平》一篇中也有所體現(xiàn)，席方平為其父伸冤，前往冥界，冥界下至隸役、上至城隍郡司閻羅等人，打通關節(jié)收受賄賂，致使席方平慘遭毒刑，伸冤無處，直至遇見天庭灌口二郎神，正義才得以伸張。灌口二郎神作為終審法官，其判詞饒有趣味，相對于依照法律，運用最多的還是“情理”、“禮法”。罰閻羅時，言冥王“職膺王爵，身受帝恩。自應貞潔以率臣僚，不當貪墨以速官謗。而乃繁纓棨戟，徒夸品秩之尊”，故其不忠;罰城隍與郡司時，言其“惟受贓而枉法，真人面而獸心”，是為不廉;而隸役苛打席方平，是為不善;席方平為父伸冤，不顧毒刑，屢屢上訴，乃是大孝。蒲松齡本人在該篇的判詞也寫道：“忠孝志定，萬劫不移，異哉席生，何其偉也”，全面肯定了席方平的忠孝之行。

該篇雖為陰間判案，但也是清朝陽間司法判案的折射。中國古代講究“禮法”斷案，“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廉恥勇”同三綱五常皆被奉行為天理，甚至在某些時候，其重要性在司法斷案中已是超越了國法。法官斷案，若稍有不慎形成冤假錯案，則法官被“天理、國法、人情”所不容。恰如南宋法官真德秀所言：“公事在官，是非有理。殊不思是非之不可易者，天理也;輕重之不可逾者，國法也。以是為非，以非為是，則逆乎天理矣！以輕為重，以重為輕，則違乎國法矣！雷霆鬼神之誅，金科玉條之禁，其可忽乎？” [7]可見明清時期，禮法思想滲透于司法判案，漸已成為斷案準繩。

四、嚴正靈活的執(zhí)法觀及慎行明辨的斷案思想

從《聊齋志異》的各個公案小說中不難看出，蒲松齡在司法審判中，一直秉持著為官者應嚴正執(zhí)法，不得徇私舞弊的執(zhí)法理念，即使有一條條法條律令，若得不到真正的貫徹執(zhí)行，則法律實踐與法律文本之間必然會相互矛盾，后果便是法律會成為統(tǒng)治者壓迫、殘害人民的手段工具。

《聊齋志異》中蒲松齡的執(zhí)法觀主要有兩點：一是法官斷案必須嚴肅公正，依據(jù)“天理、國法、人情”，不得徇私舞弊;二是官員在審查案件時需慎行明辨、細細考察證據(jù)事實，不得武斷。

第一點如《聊齋志異·李伯言》。李生伯言死后作為陰間的代理官職，他在斷案時遇一案，江南某生，奸污良家婦女八十二人，伯言“拘之，佐證不誣，按冥律，宜炮烙”，可見其執(zhí)法時嚴正公明。后李伯言遇一同鄉(xiāng)犯罪后來到陰司，當伯言斷案稍有偏袒之意時，殿上忽然火起，焰燒梁棟，旁有小吏進言“陰曹不與人世等，一念之私不可容”后伯言平息心中偏袒之意，火方才熄滅，蒲松齡在此情節(jié)設計上，足見其對現(xiàn)實社會中官員判案時徇私舞弊、胡作非為的痛惡，極具象征性地強調(diào)了執(zhí)法者心中執(zhí)守公正嚴明理念的重要性。

然而相對于《李伯言》中的嚴肅執(zhí)法，《聊齋》一書作為明清時期杰出的批判文學，在一百多篇的公案小說描寫中，其中冤假錯案占據(jù)了較大比重。如《席方平》一文中，官員關節(jié)相通，賄賂成風致使席方平慘遭毒刑;再若《冤獄》一篇，主人翁朱生與鄰婦戲謔玩笑之語，引起禍端受盡酷刑，“五毒慘至”，朱生不忍見鄰婦酷刑加身，最終“認罪伏法”;再如《胭脂》一篇，案中有案，情中有情，一案經(jīng)手多名法官，前任法官對案件事實都有作梳理分析，但是未對其詳細考證致使冤案產(chǎn)生，無辜者在刑罰面前不得不誣伏，以上多篇均從反面論證嚴格執(zhí)法的重要性。

第二點，明清時期法制尚不健全，在重刑輕民，刑民合一的立法傳統(tǒng)下，針對平民百姓生活中發(fā)生的種種社會糾紛與矛盾，并無調(diào)整該民事關系的相關法律依據(jù)，在這種立法機制下，斷清案件，不產(chǎn)生冤假錯案，則必然要求司法官員在審查案件時需慎行明辨，不可武斷行事。正如蒲松齡在《冤獄》一文中所言：“訟獄乃居官之首務，培陰鷙，滅天理，皆在于此，不可不慎?！比舭盖閺碗s難斷，則法官更不可草草結案，需細細審結。如在《胭脂》一文中寫道：“聽訟之不可以不慎也，縱能知李代為冤，誰復思桃僵亦屈？然事雖暗昧，必有其間，要非審思研察，不能得也。”故歷代清官多有慎行明辨、善于觀察思考、重視案件事實等特點。[8]

法律的缺失，勢必需要人發(fā)揮其自身的主觀能動性，這也在中國古代形成了一定的人治思想。當社會動蕩不堪時，少數(shù)人選擇起義的方式進行反抗，而多數(shù)老百姓則是希望出現(xiàn)一位圣賢明君來力挽狂瀾，扭轉(zhuǎn)局勢。同樣，司法案件的審查中亦是如此，冤假錯案的頻頻發(fā)生，官場腐敗不堪時，一部完備的法典并不能救人民于水火之中，法律實踐與法律文本巨大的不對稱使人民對一位清正廉潔、秉公執(zhí)法、不收受賄賂的青天大老爺?shù)暮袈暼找娓邼q。如《折獄》篇中的費祎祉，在折獄時不愿對一無辜之人施以酷刑，“汝既不能指名，欲我以桎梏加良民耶”，在人人將其敬為神明時，道出斷案之理：“事無難辨，要在隨處留心耳?！庇秩纭峨僦芬黄校讣楣?jié)復雜難辨，案中有案時，施公愚山明德慎罰，細細找出其中破綻，審思研察，故不枉冤一人。再如《于中丞》中于成龍，《席方平》中灌口二郎神，《李伯言》中的伯言官判，此等清官皆有明德慎罰，慎行明辨的人物特點，這足以體現(xiàn)蒲松齡所主張的慎行明辨的折獄思想。

五、厭訟思想

中國自古以來便有厭訟思想，山東曲阜孔廟碑刻上的《忍訟歌》意在勸人息訟，其從官府官員皂隸上下勾結、苛扣訴訟者錢財這一點出發(fā)，勸人少訟，息事寧人。[9]的確，在中國古代，官場腐敗已是不爭事實，或官官相護，或武斷斷案，甚或為官荒誕不經(jīng)者屢見不鮮?！读凝S志異》中對官場的腐敗流弊可謂是刻畫到了極致，如《放蝶》?？h令每每聽訟時，對犯法者既不逮捕也不使其伏法，而是按犯人罪之輕重，使其在山間捉蝶，以蝴蝶贖其罪，致使該縣多年不見蝴蝶出沒，此等判案實是荒誕，但也從側(cè)面反映出判案者未必能還訟者一個公道，則不如不訟。

法學家吳經(jīng)熊在其著作中對中國的厭訟思想曾大加鞭笞，認為爭訟是法學興盛的基礎，是法治精神不斷發(fā)展的前提，而中國的厭訟思想導致民族法律意識的淡薄，其受壓迫時不知反抗，一味地只求息事寧人，使法制建設止步不前。

在大家遇事普遍不愿將矛盾與糾紛放置于公堂之上時，人們的人性與心理易被壓迫，看似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內(nèi)心波濤洶涌，怒氣的長時間壓制，表面的和諧為善，矛盾得不到真正的解決，最后更容易導致糾紛事態(tài)的升級。但中國的厭訟思想由來已久，也是其時代原因所造成的，其勸人息訟的觀點也和事實條件暗暗吻合，在中國古代百姓的生活中也發(fā)生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從厭訟思想產(chǎn)生的幾個原因來看，首先在政治思想原因上，中國自古講究“和諧大同”，主張“禮之用，和為貴”，而官員的政績考核也以當?shù)氐脑V訟案件的多少為重要考核標準。中國是典型的農(nóng)耕社會，官府縣令為政時主要在于勸農(nóng)耕，而案件訴訟程序向來繁雜，在《聊齋志異·冤獄》中蒲松齡寫道：“一人興訟，則數(shù)農(nóng)違時。”也可見興訟不利于百姓生產(chǎn)生活的發(fā)展。

其次在經(jīng)濟原因上，百姓為贏一場案件，在訴訟、審理上必定要花費大量的錢財，貧民百姓多不識字，要寫狀紙，請訟師，乃至上下打點，其中所耗財物必然甚巨，故蒲松齡在某公案中道：“一案既成，則十家蕩產(chǎn)。”可見其所言不虛。

再次，中國向來重刑輕民，人們生活瑣事并無一部完備的民法典加以規(guī)范，一些鄉(xiāng)里村民常常為置氣，為爭鵝偷菜一事告至官府，本也無可厚非，但官場風氣不佳，所謂“自古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民事行為得不到法律的規(guī)范，那么官員從中發(fā)揮的余地甚大，無錢行賄官員，最后結果常常是棍棒加身，如蒲松齡之言：“蒙蔽因循，動經(jīng)歲月，不及登長吏之庭，而皮骨已將盡矣。”

最后，“奸民難虐，良民易欺”，大多數(shù)百姓都會遵紀守法，而皂隸所打罵者，衙役所需索者，多是向良民施加，即“自入公門，如蹈湯火”，可見一斑。

故而結合當時的時代背景，厭訟思想的存在有一定的合理性，而少訟、不訟的司法理念也有利于中國古代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平穩(wěn)發(fā)展。

六、結 語

通過《聊齋志異》中的一百余篇公案小說的描寫，足可見蒲松齡法律思想的普遍性與特殊性。他常常通過寫他世的花妖狐魅來折射人間的丑惡污穢，其中或言狐鬼善潔，或言平民不幸，或諷刺官場腐敗、科舉流弊，或謳歌贊美清官清正廉潔、秉公執(zhí)法、慎行明辨。其中諸多的公案情節(jié)引人入勝，判詞中道理文采兼具，頗能引人思考，對現(xiàn)代的官員執(zhí)法、司法辦案也頗有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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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譚? 瑩）

收稿日期：2020-05-20

作者簡介：陳竹（1995- ），女，貴州遵義人。貴州財經(jīng)大學在讀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經(jīng)濟法、法理學。

①文中《聊齋志異》原文皆引自蒲松齡著，張友鶴輯校《聊齋志異》（會校會注會評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1月第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