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處是吾家

陳中華

早晨六點，雞已報曉，狗還在昏睡，西天的斜月清颯蕭寒，遠處星芒暗淡，卻不知云深何處。一條水泥路，蜿蜒向前，像一條銀飄帶，系在綿延的山嶺間。從高處看，月光凝結在山頂，成了天池。銀色的天池緩慢傾瀉，流下了山坡，流進了村莊，連接起遠方。

我和姐姐順著這條路，開始跑步。往上跑的時候，冰冷的空氣混著濃稠的夜色，吸進鼻腔，呼吸很是困難。戴著口罩手套，還是覺得臉發冷，手指僵硬。邁著碎步，不斷前行。

面對這沒有光線的黑暗世界，有些惶恐。四面的群山在黑暗中顯得陰森恐怖，像伏倒在地的巨獸，隨時會跳起來，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抬頭望向群山，會感到非常壓抑，南方的一角好像已經跌落，東方的山頭也搖搖欲墜，而北邊的山卻在逆勢拔起，形成一柄長劍，劃破迷局，好不玄妙！

我們一直跑，一直往高處跑。道路是崎嶇的，天色是迷蒙的，山頭是壓抑的，可腳步是有力的，眼神是明亮的，意志是高揚的！勇敢的心，年輕的體魄，當一直勇猛精進，無所畏懼。到了山頂，俯瞰群山，那些山丘，其實不足掛齒。只要愿意去攀登，無論多么險峻的山，都能抵達山頂，就像人生的攀登，同樣沒有極限。

晨跑完畢，回到家里，母親的早茶已經煮好了。褐色的茶湯，上面漂浮著一兩片舒展開的茶葉，而更多的茶葉沉到了下面。茶湯中可不止茶葉，還有托親戚捎來的上品枸杞，兩尖都是白色，富含維生素和礦物質，單獨咀嚼都特別甘甜;在火爐上烤出焦皮的臨澤小棗，撕開一個小口子，能拉出濃郁的棗香，煮過之后，脹得很圓;奶奶從山里挖出來的柴胡、飽滿的花生米、融化了的冰糖，都在很旺的爐火上翻滾，沸騰。可能因為我們煮茶湯的水，是純正的山泉水，所以格外甘冽。母親煮的茶湯，口感很有層次。先是棗香的濃郁，再是冰糖的甜膩和柴胡的微苦，以及祁門紅茶特有的果味茶香，都能在一小口茶湯里品味出來。

晨跑的一身寒氣，融在充滿暖意的茶湯里，消失得無影無蹤，再配上厚厚的鍋盔，或者油餅，和父母一起，享受冬日裊娜的時光。母親有時還加了幾個烤蛋，往火爐的烤箱里放幾個土雞蛋，在煮茶的過程中，稍微翻一下就可以。有時候溫度太高，烤箱里會突然“砰”的一聲，我們卻并不受驚，那是烤蛋炸開了，用姐姐的話說，現在成“炸”蛋了。打開一看，雞蛋殼四散，蛋白有的成了一層皮，蛋黃成了大小不一的圓粒，并且酥得像粉一樣。撒點鹽和佐料，直接丟到嘴里，味道和感覺簡直無法形容，味蕾瞬間綻開。后來母親覺得這樣浪費，于是多留了心思，以至于我和姐姐總盼著多幾回“炸”蛋吃……

因為很閑，我們還充分利用了奶奶煎藥的砂鍋，用它來做砂鍋麻辣燙，以至于上了癮，三天兩頭開小灶，吃獨食。家人也不會責罵我們，任由我們胡害。

我們先買來各種食材，然后在院子里架好柴火，放好砂鍋。將紅油滴在砂鍋底，呲呲聲不斷，這時趕忙放上蔥花、生姜、八角，再倒些山泉水，撒上各種調料，就開始熬砂鍋。熬砂鍋很需要時間，加之又是炭火，時間就更漫長些。我們卻等不及，一個人用扇子扇火，另一個人收拾食材。當砂鍋中的水開始翻滾，立刻把丸子丟進去，等一小會兒，下菜和粉，再等一會兒，就可以享受美味的砂鍋麻辣燙。味道越吃越濃，一旦吃起來，往往能吃兩三個小時，從黃昏吃到天黑，砂鍋里的湯添了三四次，直到肚子實在裝不下了，才悻悻作罷。

捧著圓了一圈的肚子，仰望夜空，感覺在家的日子，是如此的愜意。

【作者系甘肅省靜寧一中學生，指導老師：李新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