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志表
蹚過一條淺溪,再繞過一片小樹林
就到了,孤零零的土堆在那蹲著
余暉下,一桿低矮的紙幡斜掛靜默
山風從上面吹過,聲音有點嘶啞和含糊
昔日照在你背影的夕陽,已有些涼意
沒有了主人,暮色也去流浪
現在,你真正擁有了土地
還真的不是向往的傳說
只是一想,你一生無法擺脫的潦倒
一生浮云遮蓋深陷的眼窩
我就眩暈和搖晃,荒草叢生
我們有許多相似,我們都離開了親人
我們都很累,我們都抽一根憂郁的香煙
慶幸的是,你已洗凈了腳上的泥土
也把臉洗干凈,在天高云淡,聽鳥語花開
而我還在荒野里,尋找食物
爸這個漢字太重了,重過千山萬嶺
重得我只能遠遠地望,重得我喊不出聲
重得我看不到明天,重得使我躲到無人的地方
彷徨,和抽泣
你像牲口低頭走,你像一棵莊稼堅忍地活著
在黑暗中尋找火種,背著犁耙尋找未來
然而,你的祈求沒有飽滿過
山風總是把你的夢,席卷一空
你隱藏了好多東西,如同我隱藏悲痛和淚水
收割的秋天,你愈顯得凋零
鋒利的鐮鋤沒有達到預期
稀松干枯的玉米絲,撒落一地
山村過早地關上了大門,一個孤獨的老者
飲著破碎的秋風
你沒有交代什么就走了
其實,也沒什么可交代的
就算有遺言,也如山風一樣一貧如洗
那晚下著小雨,寒風習習掀開門簾
你干枯的老手,緊緊地握著我的天真和稚幼
滄桑的臉,攤著無限的愧疚和悲涼
顫抖的嘴唇喃喃微動,兩顆渾濁的眼淚
流了下來
這個片斷,在我人生的背后反復播映
把我的四季反復撕扯
以至于我害怕活著
痛是肯定的
眼淚流入大海也不能歸于平靜
我和你是枝和干的密切,是同一血脈的起伏
走得多遠,我也要回來
回來坐一會,坐在你旁邊
向南,就是我們的村莊
還有一棵苦難的梓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