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姚穿街走巷（組詩）

余潔玉

夜宿黃姚

一抬頭，月亮移到了窗前

像古代的密友

綰著云髻，不語先笑

她讓我誤以為，這時光

滑如絲綢，不可言說

窗下流水淙淙

心里白鷺翻飛

誰夜宿黃姚

誰就有了千年的夢境

幾條街巷，穿插往來

那紙糊的燈籠，一直坐在風中

像一個老人，等待天明

路過鯉魚街

迎面而來的人，據說是

來自白云的故鄉

到黃姚探親、訪友

遇到了，唐朝小雨

一把油紙傘

撐起前世和今生

斑駁的路面

浮出千年的錦鯉

第一次，我對一塊石頭

產生了敬意

越是風侵雨蝕，它越是

明亮、光滑

一次次的掙扎與跳躍

讓我不自覺地蹲下來

聽從一只鯉魚

講述飛翔的一生

在黃姚告別友人

下點小雨，空氣中的輕塵

就能在一首古詩里

落下來。那個即將告別的詩人

過鯉魚街，出守望樓，順江而下

一路看盡山水，人間之事

回望時已燈火闌珊

而黃姚，仍像一位佳人

在水一方，安靜而獨立

在黃姚穿街走巷

我想一直走下去

沿著黃姚古鎮狹窄的街巷

一直走，仿佛就能回到明清

一扇秀美的屏風里

穿長衫的先生在堂前喚我

沏一壺好茶

或留幾滴時光的筆墨，在人間

慢慢地潤開

等幾百年后的

另一個我，確認過身份

然后取走

現在是夏天，我內心的閑適

與古鎮的顏色

得到了融合

我將一直走下去

也許，在下一個巷口

我還會遇見，穿著布鞋

披著薄霧的，未來的我

去黃姚看雨

想看雨就去黃姚

所謂的，沾衣欲濕杏花雨

不過是在古鎮，多停留了一刻

仿佛一切都慢下來

甚至慢過一朵花開的時光，我足以

陪同一株爬山虎

越過人高的磚墻

當我抬頭望去

細雨如絲，而江面

漸漸泛起的白霧

像涌上心頭的鄉愁，一時難以散盡

帶龍橋

流水的秘密，只有橋知道

時間沉下去，蛟龍游上來

我們為此駐足、觀望

或俯下身子，以為每一塊石板

都藏著一個朝代。撐船的人

從萬歷年間回來

面如桃花，千年不改的鄉音

漾起微瀾。有書生在宣紙上填詞

為這虛度的人生

而我堅持在橋上等你

你正從一首古詩中

星夜兼程地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