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戰狼”的使命感

王海珍

楊敬博很忙。

他的身影有時出現在北京朝陽區某個小區內，宣傳火災隱患；有時出現在某個大型倉庫里，檢查滅火裝置；有時又出現在主講臺上給人做講座。更多時候，他在消防救援站，集訓、值班，如遇火警報告，第一時間指揮滅火救援工作。他還負責寫新聞通訊稿件，做新媒體宣傳，向大家普及火警預防或是遇火逃生的方法妙招。與消防有關的那根弦，始終緊繃。

這是工作使然。目前，楊敬博是北京市朝陽區消防救援支隊新聞宣傳處處長，身兼支隊值守指揮長和安全官。簡單地說，和消防有關的，他都會參與。

消防員不僅是工作，更是職業，是責任

生活節奏當然是忙碌的，但楊敬博笑著說，比那幾年在安哥拉的日子可真是好太多。“你知道嗎？現在的我啊，就倆字——知足。”楊敬博又笑了，帥氣的臉龐陽光燦爛。

出生于1983年的楊敬博，在白山黑水的黑龍江長大，東北口音在多年學習中消失殆盡。他精通英語、葡萄牙語，俄語、西班牙語會一點，粵語很純熟。因為工作需要，他學外語特別快，并且沒有停止過學習。因為宣傳崗位工作需要，他又暗自思忖，新媒體形式很多，怎么才能更好地運用呢？抖音、快手、微信等視頻號拍攝方式、傳播路徑又是他現在經常琢磨的。學新事物的感覺讓他覺得充實、有趣。

消防員常常被人們稱為“最美逆行者”。在濃煙滾滾的火災戰場，他是勇敢向前、不辱使命的“沖鋒戰士”；在群眾需要時，他又是排憂解難的“哆啦A夢”。撥打一下119電話號碼，身穿橙色消防服的戰士就會出現，像鋼筋水泥都市中的“蜘蛛俠”。只不過他們有血有肉，沒有超能力護體，也會受傷，也會疲憊，甚至常常有生命危險。

“我也知道消防員這個職業很苦很累，但是既然選擇了，就要好好做。”楊敬博說，他非常在意職業和工作的區別，認為工作就是謀生的一種手段，而職業不僅僅是謀生，更有一份精神需求在里面。在他看來，從事消防員不僅僅是工作，更是他的職業，有一份自豪感和責任感。

楊敬博是典型的“消二代”，父親是一名消防員，把他的叔伯親戚掰著指頭數一遍，一共有八個消防員。家族影響力是強大的，楊敬博高中畢業后，在一家人的期待下，順理成章考入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學院消防指揮系，畢業后成為向往已久的消防指揮官。

他曾多次深入濃煙滾滾的著火現場搶救圍困人員，也曾數次機智搶救要縱身跳樓的輕生者，還曾經處理過燃氣管道泄露的危機事件……消防工作似乎就是和死神賽跑，爭分奪秒，需要身手敏捷，需要當機立斷，更需要臨危不懼，當然，還有不怕犧牲的精神。在別人看來，每一次都算是英雄壯舉，但在楊敬博那里，這些就是最基本職業要求，他只是不辱使命，竭盡全力去完成，因為這是“消防員”職業所賦予的使命和責任。

說不清有多少次向前沖時，也做好了“萬一回不來”的準備；也說不清當時到底有沒有恐懼，事后回味總會將感受刪繁就簡，“那一瞬過去就永遠過去了”。楊敬博知道，只要身著這身橙黃色消防服，相似的場景就會再次襲來，至于感受，唯有親歷的當下才是最真實的，事后復盤永遠只能在技術層面。

一次次身處險境又平安歸來，楊敬博也記不大清楚那些被救助者的臉。那些夾雜著惶恐、絕望的臉在看到他們身影出現時又一次浮現悲欣交集的希望，他覺得那可能就是對他職業的最好回報。楊敬博曾把氧氣呼吸面罩遞給被困人員，自己完全裸露在濃煙中，這樣的事情時有出現，但細節他也都覺得沒啥好說的，“情況緊急，那是我面對危難的本能反應”，只因他穿著消防滅火服，似乎就有責任距離死神更近一些。

有一組數據可以看到楊敬博的日常：自2004年從業以來，他先后參與過2000余次滅火救援戰斗，解救被圍困人員200余人，先后榮立個人二等功一次，個人三等功三次，多次榮獲嘉獎。2006年，他被消防總隊評為“滅火救援十大尖兵”，2007年被北京市公安局評為“優秀軍政主官”。因為表現突出，楊敬博先后被選派奔赴香港八鄉消防訓練學校、澳門大學、澳門保安部隊高等學校研修。歷時四年半嚴格學習，他不論業務水平、理論學習，還是語言學習，都取得很大進步。

每一件事情都全力以赴

“其實最初被選派到香港澳門學習，我自己也挺吃驚。因為機會難得，還有傳言說，這小子是不是背后有人幫他啊”，楊敬博說，“根本沒那回事，是公安部看檔案在全北京消防海選，要求同時滿足三個條件，干部身份、會英文、大專學歷，最初選了52個人，經過幾輪考試和面試，從52人中選兩人，其中一個是我”。簡單幾句話，把一場全北京消防范圍內的競爭甄選故事就講完了。

“其實，當時我有點不想去。從感性上說，那時我剛開始談戀愛，熱戀期的心情吧，不想和戀人分開。”楊敬博笑笑，“不過，身為軍人，必須聽組織安排”。就這樣收拾好行囊，開始學習之旅。

澳門大學的學習比楊敬博想象中要難得多，修雙學位，課程安排緊張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挑戰是語言關，“老師是全英文授課，雖然我有英文底子，但英語和專業課一結合，感覺就像聽天書一樣”。楊敬博回憶，“第一次線性代數摸底考試，全英文試題，我拿到試卷就傻了”。其他科目也好不到哪里去，楊敬博要堅持不下去了，他想打退堂鼓，不想讀了，覺得這一關闖不過去了。可再回頭看看，內地來的學員只有兩個人，如果半途而廢，顏面何存？咬咬牙，他又堅持下來，拼命學習專業課程，加強英文聽說讀寫練習，從頭開始啃葡萄牙語，再勤學苦練粵語，方便和當地人溝通。

畢業時，學校頒發的四個獎章他拿到三個。專業技能自不用說，拿到“綜合體能獎”、“環山越野獎”；寫作方面拿到“中文獎”，唯有一個“葡萄牙語獎”旁落他人，他引以為憾，天性里的要強在這次澳門大學之旅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其實在這之前每次出火警，他也都有著要強的特征——他想做好每一件事，他愿意為每一件事情付出百分之百努力。不將就，不敷衍。

澳門學成歸來，楊敬博再次進入全國公安部門海選視野，這一次是海選前往非洲西南部國家安哥拉的駐外警務聯絡官。這是全國消防部隊派出的首位駐外警務聯絡官，選擇慎之又慎。不但要業務過硬，還要語言過硬，安哥拉是葡語系，所以一個硬性條件是會葡萄牙語。又一次系統篩選，全國公安系統只有四個人會說葡萄牙語，其中一位是女同志。鑒于安哥拉治安情況，女性暫時不予考慮。只有三個會說葡萄牙的候選人，組織安排他們去北京外國語大學強化培訓半年。三選一，半年后，楊敬博成為唯一入選者。那是2014年，楊敬博的兒子剛五歲。

又一次離別，楊敬博心里不好受，妻子心里也不好受。但這個機會也是在全國消防系統唯一勝出才獲得的，楊敬博知道，唯有全情投入。

在海外維護華人形象和利益

安哥拉是安哥拉共和國的簡稱，位于非洲西南部，首都羅安達。安哥拉是世界最不發達國家之一，但地大物博，國土富饒，未開發的資源十分豐富，沿岸共蘊藏超過131億桶的石油，內陸出產鉆石，國力因石油生產而快速增強。

因為出產石油和鉆石，安哥拉成為冒險者淘金的天堂。最近幾年，前往安哥拉的中國人日益增多，加之安哥拉治安不好，經常有各種重型犯罪事件波及中國公民，因此駐安哥拉中國大使館的治安工作就尤為重要。此次選拔前往安哥拉的駐外警務聯絡官，目的是加強對安哥拉華人的保護。

楊敬博知道此次任務之重，在學習過程中了解安哥拉現狀，為此做了很多心理準備，但當他踏上安哥拉的土地時，還是為之一震，從高樓林立的現代化都市北京到經濟欠發達的羅安達，一路所見，差異太大了。

在中國駐安哥拉大使館，他的宿舍是一間只有9平米的房間，設備簡陋。“安哥拉因為盛產石油和鉆石，所以雖然是經濟不發達國家，但消費水平很高，應該是全世界消費水平最高的國家之一，”楊敬博說，他的宿舍租金一個月高達6000美金，這個數字讓他吃了一驚。

讓楊敬博吃驚的還在后面，安哥拉生活環境惡劣，蚊蟲肆虐，如果被蚊子叮咬，大概率會患上瘧疾，瘧疾并發癥很多，容易腦梗，所以在安哥拉的生活每天都要小心謹慎。那里生活用水也沒有凈化系統，基本上都是從河里汲上來就直接使用，水經常是渾濁的。“電力供應也不穩定，平均每天停電三小時，而且沒有時間點，有時幾天不停電，有時一停就好幾天。”楊敬博說。

但生活中的不方便與每天工作所面臨的境遇真是小巫見大巫。安哥拉國土面積126萬平方公里，只有兩千多萬人口，有華人約26萬人，大都從事外貿工作。在治安不好的安哥拉，如何守護華人安全和利益是楊敬博和同事的主要職責。安哥拉犯罪率很高，而且很多都是重型犯罪，比如殺人，搶劫，綁架等等。

楊敬博至今還記得他剛到安哥拉遇到的第一例案子，是2014年10月下旬的一起殺人案。以前主要救人的楊敬博第一次處理這樣的案件，胃液翻滾，但還得忍著，尋找證據，調查相關嫌疑人。他當時預感到，這可能就是他以后的工作常態，果不其然，當年圣誕節前，四位中國籍商人在自己住所遭遇入室搶劫，三人被害，一人受重傷，他們被搶去400萬寬扎（約合4萬美金），而搶劫犯就是他們雇傭的當地司機。

“安哥拉最高刑罰20年，”楊敬博說，另一方面，安哥拉迅猛發展的石油業和鉆石業，讓很多人有暴富機會，仇富心理引發刑事案件比比皆是。

還有一次，安哥拉政府以非法居留罪名突然拘留兩千多人，其中342名中國人，接到12308的求助電話，楊敬博和同事迅速趕赴現場進行斡旋。他們連夜排查，很快將324名中國人解救出來，還有18人因為身份證件不全等原因還留在那里，楊敬博徹夜沒睡，連夜聯絡各方，給這18人身份證明，晨曦微露時，這18人也都一一安全回家了，楊敬博才覺得身體像散了架。

在安哥拉兩年多時間，楊敬博只回過兩次家，加起來天數少得可憐，“妻子聽說我在安哥拉的生活情況，有些不放心，一定要帶孩子來探親，結果來過更不放心了”。妻子帶兒子飛過萬里之遙到達羅安達，結果遇到停電。妻子和兒子住了一星期，有三天停電，當時正是一月份南半球最熱的時候，沒有空調，狹小的宿舍睡不成，他帶妻兒睡了三天汽車，只因為汽車里有空調。鑒于羅安達治安情況，他沒敢帶妻子兒子到處轉轉，只帶他們去海邊吃了一頓龍蝦，“那里龍蝦挺便宜，一只很大的龍蝦人民幣只要二十多元”。從羅安達回國后，妻子更不放心他在那里的生活，發力考了大使館領事助理，申請去安哥拉，兒子交給姥姥姥爺帶著，在北京上學。

“后來發現，我們走以后，孩子明顯不愛說話，父母不在身邊對他打擊挺大。妻子工作一段時間后，又回到了兒子身邊。”楊敬博說，“從澳門上學開始，到前往安哥拉，我錯過了兒子很多的成長瞬間，這是我最大的遺憾”。

“羅安達生活很苦，很危險，但也是我人生一份經歷”。楊敬博說，“當地一年四季溫度持續在20℃以上，我經常看到很多在國內看不到的小動物，蚊子要比國內‘毒很多。十公分長的蜈蚣，經常在我房間里爬來爬去”。

他的宿舍，從窗戶爬進來一只老鼠，并在他屋里安營扎寨。楊敬博也不趕它，有時就看著它在房間里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后來，因為妻子和兒子來探親，擔心兒子怕老鼠，楊敬博在兒子要來的前一天想把它請出去。“我當時看著它從窗戶縫里擠進來的，就想讓它原路返回吧，可當我讓它從那條縫里出去時，發現它長胖了，已經鉆不出去。”楊敬博笑了笑，把窗戶全部打開，讓老鼠舒舒服服地走了出去。

回望在安哥拉的時間，楊敬博感到很有收獲，“我總結大概有三點：一是以警務聯絡工作為抓手，切實推進雙邊執法合作進程；二是以涉華惡性刑事案件為突破點，切實維護海外華人華企合法權益；三是以涉華群體性事件處置為切入點，提升海外領事保護服務標準”。

還是以一組數據，看楊敬博在安哥拉的工作強度：共偵辦涉華惡性刑事案件百余起，協助安哥拉警方抓獲非洲裔犯罪嫌疑人30余人，遣返、勸返數名中國籍犯罪嫌疑人，繳獲各類槍支20余支，子彈300余發，冰毒820.47克，極大地威懾安哥拉的涉華犯罪分子，確保在安華人華企的合法權益不受侵犯。楊敬博圓滿地完成上級交予的相關工作，受到使館領導表揚和工作組成員認可。

愛學習的楊敬博，還利用平時積累的工作素材，撰寫三篇有關雙邊執法合作的論文，被公安部國際合作局采用，編入《駐外警務聯絡官優秀調研文章匯編》。

回國后，楊敬博迅速回歸消防工作，先后任戰訓參謀、大隊教導員和支隊宣傳處處長等職，和消防有關的工作都有涉及。雖然也辛苦，也累，但與安哥拉相比，他的心舒緩了很多，不用再擔心肆虐的蚊蠅和每天大量的犯罪案件，這是祖國的強大和發展帶給他的安全感，也是他在海外當“戰狼”的底氣和倚靠，更是他內在責任感和使命感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