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冷戰終局的啟示

王泠一

1989年11月9日，曾分割東西德的柏林墻成為歷史，這預示著冷戰終結。

新中國成立前夕，當時的美國和蘇聯同為全球“超級大國”;為了爭奪世界霸權，兩國及其盟國開始展開了數十年的斗爭直至蘇聯解體。在這段歷史時期，雖然分歧和沖突嚴重，但冷戰雙方都盡力避免世界范圍的慘烈大戰，即近幾日在西方網絡稱為熱搜詞的“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

冷戰對抗通常通過局部代理戰爭、科技封鎖和軍備競賽、太空競爭、外交博弈、地緣政治博弈、物資禁運等“冷”方式進行，即“相互遏制，不動武力”，因此稱之為“冷戰”。新中國外交，一開始就經受著冷戰考驗。

新中國的冷戰突圍

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等新中國的開國領袖們，最初意愿是想和各國人民及其政府展開友好交往的。在延安時期，他們就熱情、坦誠地接待了就持久抗戰合作課題前來考察的美軍觀察員代表團。那時候的邊區首府，中共中央專門設立了交際處和接待盟軍考察的新聞發布機制;這被譽為新中國外交機構運轉的熱身和早期探索。山溝溝里的人們，在邊區主要依靠人力興辦了機場，曾經留洋的領導人手把手教授年輕的戰士們制作可可蛋糕等西式點心，布置了交誼舞禮堂并配備了留聲機……吃不慣西餐的毛澤東主席則熱情洋溢地撰寫文章，稱贊當時已投入太平洋戰爭的美國為“世界民主國家的兵工廠”、與美軍代表相處甚歡。

如果沒有冷戰，這批抵達延安并直接在電文中向華盛頓贊美中共領袖們的美軍代表團成員，應該和斯諾一起，成為美國對新中國外交的先驅。但是，歷史沒有按照這樣的邏輯展開。冷戰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樣被驟然打開！伴隨著冷戰的局部戰爭一開始就在亞洲慘烈進行，在新中國的家門口先后發生了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在新中國的西邊及不遠處則是印巴戰爭和中東戰爭。新中國自身百廢待興，領袖并不愿意卷入任何局部戰爭。但家門口的戰爭必須和盟友一起打退侵略者。從戰略上說，抗美援朝和抗美援越，都是新中國的立國之戰！

新中國按照中國共產黨的主張、歷史的選擇和人民的意愿，實施了社會主義制度。這本來完全是新中國的內政，是中國人民對舊制度的歷史性否決和對腐朽沒落的蔣家王朝的無情拋棄。但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就是百般敵視新中國和人民政府，不僅嘗試圖謀推翻這個新生的政權，而且展開了對新中國的外交孤立、經濟禁運、科技封鎖和軍事包圍。就是在朝鮮戰爭、越南戰爭面臨慘重失敗之際，美國仍然以意識形態的偏執和對所謂共產主義擴張的恐懼，極力在東亞地區圍堵新中國。這長時期被視為美國冷戰戰略的支柱之一，并支持臺灣當局非法占據聯合國席位。美國冷戰戰略的另一個支柱則是在歐洲以柏林墻為地緣標志，阻擊蘇聯和東歐陣營。而幾十年較量下來，可以說美國對新中國的冷戰是徹底失敗的！

新中國的開國領袖們足智多謀，奉行國不分大小一律平等的外交理想，在國際社會上得道多助。新中國的外交突破首先就是從打破地緣冷戰開始的。如新中國與印尼建交后，印尼領導人蘇加諾向周恩來提出希望選派王任叔擔任中國駐印尼大使，隨后獲中國政府同意。王任叔的筆名就是著名的“巴人”，他早在1925年就加入中國共產黨，后輾轉在中國香港、新加坡和印尼等地從事革命工作，1947年被荷蘭殖民政府驅逐出境，回到中國。1950年8月14日，王任叔在印尼總統府正式向蘇加諾遞交國書，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中國政府外派的罕見文人大使——向其它國家派駐的都是脫下軍裝的將軍大使;這表明了中國政府的和平姿態！

新中國和印尼的外交關系之路也不平坦，也受到了美國政府的多番干擾。但隨著萬隆會議的成功舉行，周恩來總理兼外長代表新中國提出了著名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新中國的和平形象得以確立。從此，毛澤東主席提出的新中國從冷戰的中間地帶或曰灰色地帶尋求外交突破之策略，得到了充分施展。新中國爭取到了被人民贊譽為亞非拉兄弟國家的大力支持，直至恢復了自身的聯合國席位！

土豆、牛肉、盤林西尼

盡管新中國并不愿意直接介入美蘇爭霸，提出了不結盟的國際政策主張。可是，美蘇爭霸背景下的全球范圍冷戰始終沒有減弱，并直接影響到國計民生。東西方陣營都壓縮消費，投入生產，尤其是投入重工業生產，這就不得不影響民眾的生活。

由于不敢使用核武器，西方國家只能維持大規模常規殺傷性武器的投入，并且在尋找地區代理人時總是以軍援為誘餌，但西方軍工廠工人薪資長期低迷。由此，冷戰時期西方國家工會等左翼力量發起的罷工或游行、集會時，抗議的標志性口號就是“要黃油！不要大炮！”在日本，反美群眾經常性的示威口號是“要學校！不要美軍基地！”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消費管制是政府的主課題！

現在的人們挺容易挖苦蘇聯的失敗，編制了各種冷戰時期蘇聯領導人的政治笑話，否定其一切歷史進步。其實，冷戰首先是由西方尤其是美英兩國挑起來并堅決地付諸實施的。當時的蘇聯領導人赫魯曉夫，就是在發生古巴導彈危機事件的背景下，還曾經謀求過結束冷戰。美蘇兩國保持著日內瓦、紐約等常規溝通與談判機制，領導人信函往來直至互訪都未曾中斷過。無產階級的革命導師恩格斯有過著名的論斷：人類一旦在科技上取得某種突破，總是會率先運用在軍事領域。熟悉這一論斷的赫魯曉夫，一度想改變這種狀態。在他的主導下，軍轉民的國家治理思維出現了。當然，軍轉民、軍民兩用和軍民融合，最出色的是中國！

宇宙也好、遠洋也罷，其開發的價值就在于服務全人類，而不是去搞軍備競賽。如果無視民生改善，國力之基就不穩。

高端科學家們投入國防工程，其核心理想也包括為人民服務。如我國繞月工程的總工程師歐陽自遠院士就曾告訴過筆者：我們現在司空見慣的微波爐、激光照明設備、保暖內衣（太空衫）等民用品，最初就是蘇聯宇航局根據赫魯曉夫提議率先開發成功的。歐陽自遠院士還強調：宇宙也好、遠洋也罷，其開發的價值就在于服務全人類，而不是去搞軍備競賽。如果無視民生改善，國力之基就不穩。

赫魯曉夫執政的時候，當然也想豐富老百姓的餐桌，還提出了廚房的優越性要超過美國等時髦的口號。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就是赫魯曉夫對于全民廚房即美好生活的向往標志。蘇聯擁有廣闊的土地，那時還擁有被譽為歐洲糧倉的烏克蘭，易生易長的土豆大批量供應和儲備，自然是沒有什么問題的。問題是蘇聯國民經濟結構的失調，導致無法供應牛肉以及生活所需的各類輕工業品。所以到后來，老百姓會抗議為什么生產那么多導彈而不能充分供應手表！

同樣面臨西方陣營不愿意結束冷戰的格局，中國領導人就英明得多。在新中國建國初期那樣的資金短缺、西方封鎖的艱難環境下，人民政府仍然確保民生投入和科研服務人民需要的發展方針。如盤林西尼是西方對華首位禁運藥品，因此也奪去了不少妙齡孩子的生命。新中國上海首任市長陳毅禮賢下士，請出科學家傾情投入自主研制，終于在1953年4月于當時的上海第三制藥廠（現址為長寧區龍之夢酒店）獲得成功;1958年又在華北投入大規模批量生產，徹底結束了盤林西尼依賴進口的歷史。盤尼西林國產化后，漢語名字被命名為青霉素——這不僅打破了封鎖、為新中國節約了寶貴的外匯，而且極大地鼓舞了科研人員的自信心，延長了人均壽命。

理應化干戈為玉帛

在慶祝上海解放七十周年和新中國七十華誕之際，舉辦了不少成就展。從中可以發現，很多成就是在冷戰期間、西方封鎖中國的條件下取得的。不僅是青霉素的例子，上海牌手表也是個典范！據上海地方志記載：1958年4月28日，“地方國營上海手表廠”在上海徐匯區高安路19號成立（現址為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這也是新中國第一家手表廠，由此也徹底結束了中國不能生產手表的歷史。

上海牌手表的橫空出世，得到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關懷。第二年就被視為國慶十周年的重大成就而為社會主義國家主流媒體所津津樂道。它的出口，也結束了用龍井新茶去換取運輸卡車的不平等物物交易的外貿歷史。不久，在東北工業重鎮沈陽，新中國的解放牌卡車也在軍工專家的鼎力支持下實現了批量生產。

1984年建國35周年大閱兵之際，鄧小平亦作出“和平與發展是這個時代的主流”的精辟論斷。

也就是說，新中國的頭十年并沒有陷入冷戰的陷阱，國民經濟結構上反而按農、輕、重等行業合理的比例進行布局，并兼顧國防安全和民眾生活需要。在新中國成立以后，只有“文革”十年期間的經濟指導方針出現了極左的偏差;群眾追求生活水平提高在輿論中往往是受批判的，甚至強調壓制消費支援建設。筆者四十多年前讀小學時候，家庭普遍還不富裕。如上海牌手表一只售價120元，筆者父親作為科研人員每月工資是60元——當時屬于不低水平了，但全家就他有一只手表。我的很多同學家庭根本就沒有手表，主要靠鬧鐘計時。那么，小孩子幻想一下自己擁有手表可以嗎？老師允許我們在自己的左手腕上畫一只。有一回我的同桌女孩在左右手各畫了一只手表圖案，就被批評為貪圖享受而不思奮斗！

在冷戰徹底結束之前，中國經濟和社會還是受到相應的負面影響的。雖然民生物資的市場供應沒有蘇聯那么緊張，但票證還是大行其道，僅上海的票證就一度多達76種！我是在1985年讀大學之后才明白：票證，實質上就是短缺經濟的標準符號！老百姓奔向小康社會并追求幸福生活，恰恰是冷戰結束之后。

筆者有幸在自己的青年時代，看到了冷戰的結束。我清晰地記得：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小平同志作出了“和平與發展是這個時代的主流”的精辟論斷！而當1991年蘇聯因不堪軍備競賽、國力衰落、民眾怨恨而瓦解之際，小平同志又向全黨發出了“冷靜觀察、沉著應對”和“改革開放一百年不動搖”的號召。從那時起，中國經濟開始起飛，國防建設反而有了更多物質力量的支撐而得以進一步加強。我也很清晰地記得，上海這座中國的經濟中心城市就是在冷戰結束的第二年間——取消了肉票、蛋票等五花八門的短缺標志。

可以說，改革開放的四十多年來，中國始終走在正確的國家發展道路上，并且徹底戰勝了冷戰以及所謂冷戰思維的種種負面影響。如今，中國在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下，已經向世界展示了四個自信的中國新形象。據最新統計，中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已突出一萬美元大關，2020年，中國社會還將徹底消除聯合國水平線標準的貧困人口。毋庸諱言，這個世界還存在著冷戰思維、局部地區的冷戰還不排除繼續會加劇。但中國，已是一艘巨輪行進在乘風破浪的航線上;她關于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張，將使所有的冷戰思維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