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系，需要更多斯特恩

王仲昀

斯特恩將姚明帶到了美國，退役后的姚明在中國幫斯特恩推廣NBA。

美國當地時間2020年第一天，美職籃（NBA）前總裁大衛·斯特恩在紐約家中病逝，享年77歲。從1984年接管NBA，到2014年卸任，在歷任NBA總裁中，斯特恩不僅是任職時間最久的，還是成就最耀眼的。

任職30年，斯特恩讓NBA從一項美國本土的球賽，演變成享譽全球的品牌。在此過程中，他曾用一盒錄像帶，叩開了NBA中國市場的大門。對于中美兩國籃球事業在過去40年的交往，斯特恩同樣功不可沒。

結緣中國

40多年前，彼時的中國正處于重大的歷史節點。在外交方面，中蘇關系早已破裂，而中美矛盾得到緩解。1971年，經毛澤東親自批準，美國乒乓球代表團受邀于當年4月訪華。這一舉動，顯示了當時中國對同美國交往的誠意，也借此重啟了隔絕22年之久的中美交往的大門。這是后人常常提到的“小球轉動了大球”的“乒乓外交”。

之后，在基辛格秘密來華與周恩來總理會談半年后，1972年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實現了“破冰”。1979年，中美兩國正式建交。

考慮到這種時代背景，1979年NBA的華盛頓子彈隊接受中國領導人邀請后訪華，就顯得意義格外重大：盡管中美此前已經展開“乒乓外交”，但華盛頓子彈隊此行是北美職業球隊首次訪問開放的中國。此時中美剛剛正式建交不久。

現年75歲的比克斯塔夫，當年是子彈隊的一名助理教練。當時，他隨隊第一次來到中國。“那是一次偉大的經歷。我們看到幾乎每個人都騎著自行車，我們登上了萬里長城。那真是不可思議的奇跡。” 比克斯塔夫回憶。1979年8月24日及26日，子彈隊在北京和上海，分別與八一隊、上海隊進行了一場比賽。上海隊當時派出的球員中有一名內線，名叫姚志源。他就是姚明的父親。

2009年，華盛頓子彈隊訪華交流30周年時，曾經作為子彈隊主要球員之一的維斯·昂塞爾德攜家人再度到中國，重溫那段令人難忘的旅程。“回想起30年前的那一幕，我感到非常有成就感。今天來到北京，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了，中國這30年的變化太大了。” 昂塞爾德對此說道。

華盛頓子彈隊1979年來到中國，還提醒了幾年后上任NBA總裁的大衛·斯特恩：中國對于NBA的全球化推廣，是不可錯過的海外市場。縱觀斯特恩的職業生涯，他是那種想到什么就會去做的人，這一次當然不會例外。

1986年，斯特恩和NBA向央視伸出了橄欖枝——一卷當年NBA總決賽的錄像。央視將錄像帶播出后，引發了全國籃球迷的瘋狂。中國大陸的球迷，第一次見到了“魔術師”約翰遜和“大鳥”拉里·伯德同場競技。

斯特恩決定趁熱打鐵。1989年冬天，他在中國待了一星期。那一趟來中國，斯特恩最重要的行程就是訪問央視總部。沒想到拜訪當天，他甚至沒有上中央電視臺的大樓，就簽訂了NBA的轉播合同。原來，當時按規定，外國人要進臺，必須經過外事部門和領導的批準，并辦理證件。由于沒有預約，在北京市復興路的中央電視臺東門傳達室，斯特恩苦等了一個小時，才等來當時總編室負責購買節目的李壯。

斯特恩沒有白等。雙方用時短短30分鐘，便簽訂了NBA的轉播協議。中央電視臺的制片人任江舟日后回憶道：“斯特恩提出的條件我們沒法不接受，他說每年會給央視免費郵寄比賽錄像帶，而中央電視臺要做的僅僅是播放。”從1986年第一盤錄像開始，到1997年央視開始直播NBA之前，中國球迷免費看了11年的NBA錄像。

當然，精明的斯特恩不會虧待自己的聯盟。在當年每盤長達60分鐘的比賽錄像帶中，大約有5分鐘的廣告時間。這其中既包括NBA自己的宣傳廣告，還有耐克、雪碧這些NBA贊助商的廣告。這些廣告隨著NBA比賽在中國播放之后，斯特恩已經從廣告商手中收回了價值不菲的贊助費。

進入21世紀，中國球迷不僅能收看NBA，還在NBA賽場上見到了國人的身影。王治郅、姚明與易建聯等人，先后進入NBA。2016年，姚明入選了NBA奈史密斯名人堂。入選演講的最后，姚明說道：“假如沒有大衛·斯特恩，沒有NBA，以上的事情也不會發生。”

盡管大衛·斯特恩早在2014年就已經卸任，但剛剛過去的2019年，球迷們比以往要更懷念他對于聯盟的管理。

遺產何在

盡管大衛·斯特恩早在2014年就已經卸任，但剛剛過去的2019年，球迷們比以往要更懷念他對于聯盟的管理。尤其是處理與中國市場的關系，現任總裁亞當·肖華比斯特恩差遠了。

2019年10月，就在NBA新賽季即將開幕之際，休斯敦火箭隊總經理莫雷在社媒上發表了不當的涉港言論。莫雷轉發了一張圖片，圖片上寫有支持香港暴徒的內容。事后，亞當·肖華對于此事模棱兩可的處理態度也令廣大球迷失望。肖華表示，聯盟尊重莫雷的言論自由。

與NBA合作多年的央視立即停止了當時NBA季前賽的轉播，也與休斯敦火箭隊終止了一切來往。

肖華在危機公關的處理上，遠遠不如自己的“師父”斯特恩。就在莫雷事件發生前，這幾年NBA為鞏固中國市場，其場內外的中國元素也越來越多。球員常常穿著印有中文的球衣上場比賽;每逢中國春節，球員都會集體錄制祝福視頻;還有那些場地兩旁的中國廣告商，這些統統都是斯特恩時代NBA與中國交好而留下的見證。享受了斯特恩留給NBA豐厚遺產的五年紅利后，肖華眼看著NBA在中國辛苦經營數十載的龐大市場灰飛煙滅。

一方面，央視停止了本賽季的NBA轉播;另一方面，中國本土的籃球聯賽CBA，正朝著職業化方向不斷努力。在此過程中，不難看出很多措施都在對標斯特恩時代的NBA：2019年12月，浙江廣廈俱樂部因賽前海報有侮辱偉人之嫌，被重罰100萬元;今年1月4日，江蘇與遼寧隊比賽期間，一名主場球迷在鬧事并引發沖突后，被列入觀賽黑名單，終身禁止踏入CBA賽場。

另外，NBA雖然進入中國的時間早，但如今它已不是兩國體育產業交流的唯一。上海體育學院體育產業發展研究院副院長黃海燕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除了NBA，現在美國的NFL（職業橄欖球大聯盟）、棒球與冰球等職業聯賽都非常看重中國市場的潛力。“他們出于商業需求，進入中國市場的愿望是很普遍的。除了職業賽事聯盟，像NCAA這樣的大學生賽事也有這種想法。NBA失去中國市場，不會改變兩國未來在體育產業交流上的大趨勢。”黃海燕說。

當斯特恩去世，人們回顧過往，發現NBA在中國的發展，也成為中美關系40年來的一種縮影：經歷過最初的相互好奇階段，也有過關系良好的“甜蜜期”，而今面臨著新困境新挑戰。不僅僅是籃球領域，中美兩國關系在未來的發展，真正需要的是更多做實事的“大衛·斯特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