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說了算

宋炳成

剛子心血來潮，嚷著要自己創業。

這一點倒出乎李老板的意料。剛子這孩子從小就不省心，調皮搗蛋，學不好好上，高中畢業去讀了個高職也不好好念。學業不行，那就跟著老爸在自家公司鍛煉吧，這公司早晚還不得他接。哪知道，這小子對經商沒興趣，天天嚷著要搞什么實體。李老板合計著，讓剛子鍛煉一下也是好事，吃點苦頭就能回心轉意，踏踏實實地回公司干了。

這一天，李老板手頭不忙，便將剛子叫到跟前，問他想干啥。

剛子說：“爸，我早考察好了，現在搞特色農業穩掙錢，我想從發展無公害蔬菜大棚搞起，搞采摘，供超市，達到一定規模后再上農家樂，最終打造成集無公害蔬菜生產、旅游觀光與現代農業示范于一體的田園綜合體，莫說自己吃上放心菜，在里面走走都舒心啊！”

李老板被兒子的描述吸引了，想不到這小子肚里還有點兒東西。不過，愿景好是好，關鍵是得有合適的地方。

剛子一拍胸脯，說：“地方早看好了，就在沂蒙鎮，汶河畔，面積1000來畝，前有汶河碧波蕩漾，后有青龍山逶迤綿延，是個好地方啊。人家規劃的是高效特色農業園，現在正對外招商呢。爸，這事咱得抓緊，要不然就失去商機了。”

李老板聽后，絲絲地吸涼風。他倒是不差錢兒，但再有錢也不能冒著巨大風險投資啊，他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都是血汗錢啊！

他問兒子想拿多少地，先期投資大概多少。剛子說：“怎么也得來個400畝吧，資金嘛，征地60萬，水利、整地、辦公房得70萬，溫室大棚先建100個，投資2000萬，還有……”

這是要連老本也全砸進去啊！李老板不淡定了，他打斷剛子的話說：“得得，我也不指望你發大財，我呀，就給你200萬，你先征個100畝，第一期啊頂多先建50個大棚，等摸準了門路，再擴大規模不遲。”

剛子有點兒不高興，說：“爸，沒有大投資，哪有大回報，你也太小家子氣了。”

李老板說：“市場有風險，投資需謹慎，何況你對農業生產也不熟悉，我可不想讓我辛辛苦苦掙來的錢都打了水漂。還有，我得給你找個安全員，生產上的事兒，像施什么農藥，用什么化肥等等，都必須他說了算。”

剛子拉長了臉，說：“爸，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吧，我自己是不懂農業，但我可以雇人管理啊！”

李老板白了一眼剛子，嚴肅地說：“剛子，這可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食品安全無小事，人命關天呢！你找人管理那是一回事，但我必須給你找個管安全生產的來把關。供人吃的東西，若不安全，是要出大事的。”

剛子見老爸態度堅決，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只好答應了。

李老板打電話找了他的同學，在農村農業局上班的高級農藝師王一農。王一農說：“這活我可干不了，如果你干我還能幫忙，你兒子我幫不了。”

李老板急了說：“老同學，你這話是怎么說的，我兒子和我還不是一樣，你就幫幫忙吧。你每周來指導一兩次就中，我高薪聘你，每月給你5000元。這錢我給，不用剛子出，怎么樣？”

王一農生氣了，說：“虧了咱倆還是老同學，你現在咋這么俗呢？張口談錢，閉口談錢，這可不是錢的事兒。”

李老板蒙了，忙問：“老同學，那你說是啥事？”

王一農說：“你兒子，富二代，我的話他能聽？現在的年輕人有主見著呢，到時候不聽我的，出了什么岔子，我可擔不起這個責。”

李老板聽后，“噗嗤”一聲笑了，說：“放心，老同學，你說的這事兒我都想到了，給剛子投資款的時候，我讓他和你簽個協議，安全生產的事兒必須聽你的全權指導，有尚方寶劍，你還怕他不聽話？”

王一農見李老板說得真切，只好答應了。

要說，那王一農不愧是農業專家，大棚還沒開始生產就制作了一系列安全操作規程，什么施肥規程、用藥規程、采摘規程、器械操作規程……樣樣齊全，什么作物，什么時間打什么藥，施什么肥，多長時間后能采摘，都做了詳細規定。王一農還對雇傭員工進行了一個星期的上崗培訓，弄得剛子直翻白眼：又不是造原子彈，就是種個菜，有這么復雜嗎？但剛子也就是心里嘀咕，表面上還是王叔長、王叔短的，一切都聽王一農安排。

一個雙休日，王一農出差沒趕回來。大棚回暖快，蚜蟲開始泛濫，專家不在家，進什么藥成了難題。沒有張屠戶，還能吃帶毛的豬？剛子可不信這個邪。他開上車，叫上兩個工人，到一農藥經營店進了3000多元的農藥。人家說了，這藥治蚜蟲特有效，而且呀，比上次王一農進的那種農藥還節省了500多。

剛子洋洋得意，第二天讓工人準備打藥時，讓一大早趕來的王一農制止了。王一農生氣地對剛子說：“你怎么能用這種藥呢？這藥叫毒死蜱，禁止在蔬菜上使用！”

剛子聽后有點兒不樂意，心想，王一農，別看你表面上老實，你進農藥是不是有回扣啊？我進的這批藥比你省了500多呢！剛子有些陰陽怪氣地說：“王叔，人家說了，這種藥治蚜蟲杠杠的。”

王一農著急地說：“我知道，這藥效果是不錯，但國家有明文規定，不準在蔬菜上用，如果誰使用了會受處罰的！”王一農還說，去年有一種植大戶在蔬菜上用了毒死蜱，都被公安局刑事拘留了。

剛子聽后吐了吐舌頭，心想，王一農，你就忽悠吧，不就是我自己進的藥比你進的便宜，怕斷了你以后的財路嗎？行，這筆賬我先給你記著，等時機成熟了，我就讓我爹看看，把你開走！想到這兒，剛子佯裝難為情的樣子，說：“王叔，可這藥都買回來了，也退不掉，怎么辦，總不能白白扔掉吧？3000多塊錢呢！”

王一農想了想，說：“這個事我來處理吧，我認識幾個果品種植大戶，原價賣給他們吧，果樹上能用。”

剛子哼了一聲，又糊弄人，果樹上能用，蔬菜上就不能用？一樣是吃的嘛。

看剛子有些不服氣，王一農叮囑剛子平時要多學習，這些用藥常識從網上搜一搜就能搜到，可不能犯這些常識性的低級錯誤。

剛子嘴上答應著，心里卻是一百個不樂意。

這還不算什么，畢竟也沒啥損失。但最近的一件事，直接把剛子給氣毛了。

這天，一家蔬菜批發商開著貨車到剛子的蔬菜生產基地收黃瓜，出的價錢也高，比昨天來收的那個一斤高出了兩毛，并且開口就要2000斤。工人摘了7個棚，收了1500斤，還差500斤，剛子就讓工人將緊鄰的15號和16號兩個棚的黃瓜也摘了。

有工人提醒說：“老板，老王吩咐過，這兩個棚的黃瓜，過幾天才能摘。”

剛子一聽就火了：“啥事都聽他的，到底我是老板還是他王一農是老板？你們要還想繼續在這兒干，就必須聽我的。”

幾個工人搖搖頭，拎起周轉箱進了大棚。

也不知怎么得到的消息，兩個大棚剛摘完還沒過秤呢，王一農來了，他緊皺著眉頭問那幾個工人：“這兩個棚是誰讓你們摘的？胡鬧！”

工人小聲說，是老板安排的。

王一農一聽，急忙去找剛子。他將剛子拉到一邊，小聲說：“那兩個棚的黃瓜不能賣！”

剛子一愣，說：“為啥？王叔，人家今天給的價錢好著呢。”

王一農皺緊了眉頭，說：“再好也不能賣，這兩個棚的黃瓜剛打了藥，還沒出安全間隔期呢。”

剛子著急地說：“可是，王叔，黃瓜都摘了，要是不賣，白白損失1000多塊錢呢！”

這時候，買黃瓜的來找剛子催著過秤。王一農接話說：“對不起，那些黃瓜我們不能賣，早就預定給人家了，李總不知道。”

那個人說：“我們都開車來了，總得裝滿啊。要不這樣，剛采摘的那兩個棚的黃瓜，每斤我們再加5分，怎么樣？”

王一農笑著說：“實在是抱歉，這沒過秤的真不能賣給你了。下次，你提前打電話，我們給你摘好了，你再來車拉，怎么樣？這次實在對不住了。”

那個買瓜人見王一農說得真切，搖搖頭走了。

剛子忍不住埋怨王一農：“王叔，你說，你辦的是啥事？近2000塊錢沒了！那些黃瓜怎么辦？”

王一農淡淡地說：“扔掉。”

剛子終于忍不住了，和王一農干了一架。王一農也不示弱，拿出協議讓剛子看，生產上的事可是他說了算，他說不能摘就不能摘！

500多斤黃瓜就這樣白白扔掉，連工人也看不下去了，都說王一農是瞎折騰，不把剛子搞垮，他是不罷休啊。

剛子去找老爸告狀，李老板聽后也皺緊了眉頭。不過，按王一農的人品不會干出對不起他老李的事，李老板強壓住火氣對剛子說：“你王叔那樣做也許有他的道理，你就再忍一忍，反正年底聘期就到了，到時候咱們不再和他續簽就是了。”

見老爸這樣說，剛子也只好作罷。生產上的事兒還是王一農一個人說了算。

臨近年底，市里對剛子園區的蔬菜進行了抽樣檢測，合格率100%，還被市里推薦成了省級無公害蔬菜生產示范園區，省電視臺專門來園區進行了現場采訪。

這一下，剛子火了，省里有名，市里有號，電視上有影，來預定蔬菜的訂單絡繹不絕，平均價比周圍蔬菜園區同類產品每斤高出了5毛還打不住。剛子樂不可支，去找老爸要求追加投資，擴大種植規模。正好王一農也在。

王一農說：“好了，剛子的示范園成功了，我這個安全生產指導員也該退嘍。”

剛子一聽就急了，他一把拉住王一農的手，紅著臉說：“對不起，王叔，以前我誤解您了，幸虧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沒和我一般見識。要是沒有您在安全生產上把舵，我哪有今天。您不但不能走，我還要正式聘請您做我們示范園區的永久安全生產顧問，是不是，爸？”

李老板臉上笑開了花，他拍著王一農的肩膀說：“老同學，孩子的事啊，你得幫到底嘍。走，今天讓剛子請請我們，咱哥倆得好好喝一盅！”

王一農聽后把手一揮，說：“喝酒不急，有句話咱得先說開。這關系歸關系，感情歸感情，但要讓我當安全顧問，生產上的事兒就必須我說了算。”

李老板聽后哈哈大笑，說：“老同學，你呀，什么事都這么較真，有你把關，我就放心嘍。”

剛子在一邊連連點頭，說：“王叔，必須的。”

3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爽朗的笑聲隨即在屋里蕩漾開來……

（圖◇雨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