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條通道

駱塞夫

前不久到川西走了一趟。其間，幾個當地年輕文友安排到一個著名景區游玩。門票價格不低，我習慣性地去讀購票須知，有“六十歲以上老人憑身份證可以免票”一條。這讓我動心，也讓我糾結。我恰好剛步入免票之列，但我又不太情愿一步就跨進入老年人的隊伍，更不愿因為年齡原因而與年輕朋友在心理上拉開距離。不過，一想到可以給朋友們減少一張門票的開支，覺得可以“犧牲”一點面子之類虛無的東西。于是，我拿出身份證，第一次去享受老年人免票的福利。

年輕朋友們買了票，和我一起排隊驗票進門。驗到我時，工作人員瞟了一眼我的身份證，很有禮貌地說：“先生，您請走另一條通道?！?/p>

另一條通道？原來，凡是免票的老人都得在左邊一個進口去登記、驗證后方能進入。我有些悻悻然，但仍故作坦然地去了我該去的隊伍后面排著。

“請走另一條通道”，很普通的一句提示語，讓我聽出了很多內容也產生了很多想法。

一個“另”字，是不是說那條正常的、人很多的通道已經不屬于你了？是不是在說你已經被打入另冊了？你的身份是不是已被永久性定位了？如同身份證，年輕一些的人還有個時間期限，到期要重新辦理，而你的身份證卻不會再換發，被“永久”了。那么，另一條通道就是你日后的必由之路。當然，慶幸的是畢竟還有另一條通道，不至于讓前途閉塞或無路可走。一個“通”字很重要，除了可以通行外，還可以通達，可以貫通，甚至你還可以理解為一種“特權”。再說，畢竟免票了，畢竟節省了一筆開支。雖然這實質上是免去了你過去的一切身份，歸零。不，是九九歸一，歸于一個身份——退休者。

離開幾十年走習慣了的正常通道，現在要走一條“特殊”通道了。雖說條條道路通羅馬，都可到達目的地，但畢竟道路的向度變了，心態自然也有變化。

在人生某一個節點上，命運會安排你走另一條通道，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其實是讓你告別過去，走一條“別路”。所謂“別路”既是告別之路，也是別樣之路。

人總是要向前走的，所以，正路也罷，別路也罷，都是前路。說到前路，我想起白居易的兩句詩來：“前路加餐須努力，今宵盡醉莫推辭?！边@是詩人在60歲送別朋友時寫的。意思是說，朋友啊，人老了要盡量多吃啊，不要謝絕別人的宴請，能醉一次是一次吧。這似乎有點去日苦多的意味，好像還有點及時行樂的瀟灑。當然，白居易更有名的送別詩是“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碑敃r他才16歲，意氣何等飛揚，情緒何等樂觀！因為他有前路——坦蕩開闊，大道通天??！16歲與60歲，情景心境兩相比較，已然判若兩人。

前路抑或別路，總歸是未來之路，充滿未知與誘惑，也充滿著希望與改變。薩特說：“對于過去我無能為力，但我永遠可以改變未來?！碧子眠^來：對于別路我無能為力，但我可以走好前路。

那另一條通道或許不會太寬，但因為人少不會擁擠，也不會太喧囂嘈雜，很適合于慢慢踱步——碎步、方步，也可以貓步。反正不急于趕路，也不再走終南捷徑，目的性不是很強，能走多遠是多遠了……

進入景區大門，我和幾個年輕人殊途同歸。其實，今后也還是可能與他們再次殊途同歸的，要么是我拼老命去跟上他們快捷的腳步，要么就是我活到足夠的歲數，待到他們也“免票”了，就會在另一條通道里成為同路人。

另一條通道可以免票，這是一種提升幸福指數的社會福利，并不意味著可以免去你的社會責任和公民義務。不這樣想，即使你走上了另一條通道，也未必就會通達順暢，說不定還會在黃昏中迷路，甚至，誤入黑夜的歧途。所以，在另一條通道的行走，仍然應行正走直，仍然要辨明方向，腳下的路，才仍然會是一條光明通道和康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