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奶棉花糖

兔子先森

1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林糖一樣暗戀一個人可以暗戀得這么明目張膽的，就差拿著大喇叭在操場宣告全世界。除了她自己以為自己是在暗戀以外，其他人都知道三年五班的林糖在明戀三年三班的江城。

你見過哪個人暗戀會眼睛冒星星緊盯著自己暗戀的人緊緊不放嗎？反正我沒見過。

林糖喜歡江城喜歡得莫名其妙，僅僅是因為她覺得人家的名字好聽，偶然一次走廊相遇覺著人也好看，特別配名字，然后看見學校宣傳欄上的照片也拍得好看。后來閑著沒事路過宣傳欄就看兩眼，看著看著就看上了。我頭一回在學校門口的咖啡廳聽她情深款款和我說著這“情不自禁”的由來，腦門一頭黑線，這敢情是挑白菜呢？好看就成。

但是林糖的腦回路向來不能以正常人的想法去思考，所以我看著她莽著一股子勁兒往前沖也實在給不出什么真情實意的建議，只能瞅著她一門子熱血上頭，不撞南墻不回頭。

2

雖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林糖喜歡江城，但是林糖委實喜歡得小心翼翼，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打擾。

比如她只會偷偷觀察江城喜歡喝什么口味的牛奶，然后自己也買一瓶嘗嘗;比如會偷偷看兩個班的體育課什么時候重合;比如江城這次月考成績怎么樣了……她守著這些別人不在意的小片段暗搓搓在心里高興，偶爾說出來的語氣都帶著歡呼雀躍。

像是一朵向陽花，一個人在角落默默開出燦爛的花。

因此即便是林糖再不動聲色，也會給江城帶來困擾，尤其是林糖路過他們班或者是兩個班的物理檢測卷互換修改的時候，總有人會刻意挑出林糖的試卷遞給江城，起哄著說：“你家那位。”

他一臉茫然接過卷子，看著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突然頻繁出現在自己的生活左右，然后只能干笑一聲。

學校就這么大，八卦即便是學生們過重的學業壓力的額外消遣，說到底也還是會傳進聽風就是雨的老師的耳朵里。可憐見的，江城一老實巴交的娃還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背上了早戀的名頭。

他一個根紅苗正的好孩子被班主任請到辦公室喝了一下午茶，聽著班主任語重心長的關于“早戀是否影響學習，畢業之后或許更好”的長篇論證，眼里一片茫然。

我是不知道江城怎么樣了，但是林糖回來的時候一臉聽了佛經即將超度的表情，仿佛再努努力就能升天。

她癡著一雙眼麻木地看著我：“說實話，要不是我是當事人，我都要以為我和江城早就情定終生就差私奔了。”

3

江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邀了林糖出去說話，具體說什么不清楚，但是林糖此后倒是安分了。

反正他們兩個之間再沒有更激烈的故事了，再忙起來的時候看見試卷都只會讓人麻木，即便是八卦也已經不能讓人泛起波瀾了。

就像是同桌說的，我寫試卷都快寫到沒有感情，你們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去談戀愛？

唯一再次引起波瀾的是他們兩個人考到了同一個地方的學校。我查了地圖，很巧，在一個大學城。

我再見林糖是在大一暑假，她剛旅游回來，曬得黝黑發亮，拿著幾個小玩意兒說是從三亞帶回來送我的紀念禮物。

“禮輕情意重，雖然看起來不怎么樣，但是好歹是一份心意。”她沖我擠眉弄眼。

她還是喜歡吃甜，咖啡必須加奶，奶茶必定搭配蛋糕。

林糖把蛋糕上的棉花糖拿起來放嘴里，笑：“現在蛋糕也興放棉花糖在上頭啊？”

4

江城在大學并不是一個顯眼的人物，他原本就含蓄內斂，不擅長熱鬧，但是聽說依然是在很認真學習。林糖原本就是一個樂天派，在大學時如魚得水，在各大社團學生會兜轉，笑起來明媚燦爛。我聽說那段時間向她告白的男生從寢室樓下門口排到學校門口。

他們的學校離得近，偶爾遇見，便打個招呼，偶爾也會約飯，去看電影。

旁邊的室友發現了端倪追著問她什么情況，她只是笑，扭捏著不回答。

直到她聽說江城有了女朋友。江城對著她這么說的時候和原來一樣滿臉羞澀，摸著后腦勺不好意思笑著。

“我和她是在圖書館認識的，她也比較內向，很喜歡學習，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她張大嘴巴愣在原地，腦子轟隆一聲，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很想問，“那我呢，我是什么？你當初說的高考一起努力去一個城市又算是什么？”但是終究什么都沒有說。

對方什么都沒有對她承諾，是她一直把對方的話當成承諾，然后傻傻等了這么久。

她一直在等他啊。

她突然覺得很委屈，心里的酸澀像吸了水的棉花一樣越來越重，壓得心口發悶。眼淚掉下來毫無預兆，“啪嘰”打在紙上渲染開紙上的一片墨跡。

無疾而終的所有，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的熱鬧。

她離開得悄無聲息，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這么聒噪的一個人，說離開就離開，連一點水花都沒有。

學生時代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那些無心隨口說出的話更是不計其數。誰會知道自己的一句話會在別人心間的角落開成一朵花呢。

她有一次和室友一起去喝酸奶，買了一袋棉花糖放進去攪拌。

室友問她不覺得甜過頭了嗎？

她搖頭：“酸奶和棉花糖是絕配。”

“可是，酸奶和什么搭配不是絕配呢？”

是啊，酸奶和什么搭配不好吃呢。

她愣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反駁這句話，眨巴著大大的眼睛，骨碌碌轉動的時候顯得無辜極了。

5

我聽別人說他們在一起過，又聽說是假的，但是林糖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事，我便也不討嫌主動問。

不論如何，這終究是他們之間的感情，我只是一個記錄者。

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是一次性的，過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開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結尾的。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結局了，她具體經歷了什么我沒有問過，也無法去問。

很多事原本就是沒有結局的，我想林糖是知道的，有時候能走到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有人問過我喜歡該是怎么樣的。明明看多了轟轟烈烈的小說一樣的喜歡，卻是這沒頭沒尾的感情讓我站在原地忍不住抬頭去看去記錄。從過去看向現在，忍不住會期待后來。即便最后不是一個世俗所認為的好，我也覺得值得。

后來，學校前那家奶茶店關了，再開張的時候是一家自助酸奶店，棉花糖配酸奶是店里的主打。

酸奶棉花糖，只要你想，其實是絕配的。

我想講的不是什么學生時代的風花雪月，也不是所謂的年少輕狂。這個世界多的是平淡無常，小說里的跌宕起伏放到現實說到底只是生活中的一些瑣碎。

那些遺憾都是難過的，但是也始終沒有到走不下去的地步，日子總得慢慢過下去。時間是一個好東西，它讓你忘記所有的難過，忘記不開心，忘記痛苦，學會微笑。

我在送林糖去機場的路上終究忍不住問她感想。

“被辜負的喜歡也是喜歡，沒有實現的期待也是期待。”

她這樣答復我，我便懂了。

那段時光該是溫柔沒有受到傷害的，從頭到尾都是溫和相對的。

我想，這已經是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