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元到多元

徐非

此前幾十年，男性作為電影的絕對主角可以說是好萊塢不可動搖的鐵律，女性只能作為客體在電影中存在，不是需要保護的脆弱依附，就是臉譜化的花瓶。即使在以女性為主的敘事里，女性在電影中的作用也常常被邊緣化。時至2019，得益于女性主義思潮以及女性解放運動興起，越來越多女性題材或女性視角的電影涌入觀眾的視野中，好萊塢正通過在影視作品中塑造野心勃勃的女性形象而重新建構女性主角。

格蕾塔·葛韋格改編并執導的《小婦人》，相較之前的版本有較大改動。電影開場不久，弗洛倫斯·珀飾演的艾米·馬奇正在為一場舞會精心裝扮，而她男孩子一樣的姐姐喬（西爾莎·羅南飾）卻無視這場社交盛事。艾米對姐姐說：“ 只要你想，你其實可以變得漂亮。”喬的回答簡單明了，“ 我不想，也不會。”

今年的奧斯卡影片中，女性題材成為一大焦點。包括勞倫·斯卡法莉婭的《舞女大盜》和杰伊·羅奇的《爆炸新聞》在內，制片人紛紛聚焦弱勢女性群體，挖掘她們“唯有依靠男性視角下的女性魅力才能勉強求生”這一社會現象。

以《舞女大盜》為例，故事集中表現女性在職場生存過程中所遇到的各種問題。在STX公司接手之前，《舞女大盜》一直由安納布爾納工作室負責制作，后因合作中止轉而另覓其他電影公司。在尋找投資方期間，制片人兼導演勞倫·斯卡法莉婭始終堅持自己的原則：電影必須要致力于探索性別與金錢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關系，“對于這部電影，我覺得人們很多時候避重就輕，閉口不談賺錢生計。人們不了解這些女性如何在這個社會里艱難求生，并試圖從男人手中奪回失去已久的主導權。”

電影《爆炸新聞》由獅門影業制作，查理茲·塞隆和妮可·基德曼飾演兩位新聞頻道的女主持人，她們頭腦清晰，能力出眾，卻不得不按照上司喜好穿著緊身套裝和細高跟鞋出鏡。導演的鏡頭截取了一雙雙被細高跟鞋束縛的傷腳，以及上面半隱半現的創可貼。這樣一個鏡頭，恰恰表達了一種令女演員們產生深刻共鳴的隱喻——屈從那些大權在握的男性，也許可以得到一份體面工作，但這其中的隱痛也不可避免地隨之而來。主演之一查理茲·塞隆在多年前拍攝《山谷兩日》時曾說：“我的第一部電影恰好飾演一個蛇蝎美人，在那之后很長時間，來找我的都是同類角色。我被丟到一個盒子里，貼上標簽，突然之間，我絕望地發現逃不出這個盒子了。”

幾十年來，在男性占絕對主導的好萊塢，女演員想要得到某個角色，只能將自己符號化，變成符合電影公司高管和導演審美的女性。女演員們試鏡就是碰運氣，運氣不好的女演員，很可能相當長時間沒有工作。在頒獎季期間，從大銀幕到頒獎禮，再到各類影評活動現場，女演員們的女性魅力幾乎一刻都不能缺席。她們若想成功，勢必要贏得影評人以及電影行業協會成員們的喜愛。于是她們只能聘請時尚造型師和健身教練來為她們打造形象。畢竟，電影里，女人是男權社會里的女人;電影外，女人依然還是生活在男性主導的世界里的女人。女星們成功的前提，就是按男人喜歡的樣子去打扮自己，變成他們眼中的“可人兒”。

《小婦人》中喬這個角色，是女作家露易莎·梅·奧爾柯特原著中的靈魂人物，她出身貧寒卻才華橫溢，投射著奧爾柯特本人的特質。今年索尼影視改編的新版《小婦人》，使喬成為無數女性的偶像。格蕾塔·葛韋格對這部作品中的角色塑造下足功夫，為這個經典角色注入了更多現代感，成全了無數女孩們的職業夢想。而喬的妹妹艾米，是一名希望通過婚姻、依靠丈夫而獲得穩定經濟來源的畫家。這個角色在此前的眾多版本中，是自私和虛榮的，也正因如此，長久以來，艾米一直是馬奇家四姐妹中最受讀者和觀眾厭惡的一個 。

但在新版《小婦人》中，葛韋格和演員費洛倫斯·珀為艾米的角色打造了新的性格維度，并且通過她闡述了電影的主題思想之一：幾個世紀以來，爭取女性權益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種，而其中一種就是通過運用女性的魅力征服男性。

盡管讀者和觀眾憎恨艾米，但艾米其實是男權社會下勉力生活的一個普通女性形象。葛韋格認為，“艾米是一個順勢而為的現實主義者，我解讀的艾米，只是懂得利用女性特有的優勢和魅力來實現自己想要的生活。” 葛韋格希望借由《小婦人》傳達的思想是：作為女性，不是只有一種選擇。

所以，格蕾塔·葛韋格執導《小婦人》時花了更多的筆墨來解讀艾米，她希望觀眾能明白她的“不得已”——她們生而處在一場并不公平的游戲當中，游戲規則由男人設定，唯有以實用主義為準繩，利用自身一切可利用的技能來更好地生存。“ 艾米的角色長久以來都被人們所低估。而我的電影想要告訴大家，幾姐妹中，那個最了解自己，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能夠知行合一的人，正是艾米，這個被人討厭了整整100多年的人。” 格蕾塔·葛韋格總結，“我相信，如果觀眾開始用一種新的角度重新解讀艾米這個角色，也許會發現這個角色更加豐富而有深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同樣是時代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