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與茍

范澤木

一

新一期的《至尊文學(xué)》出版了。這一期《至尊文學(xué)》可不得了，居然同期刊發(fā)了當代文壇最著名的兩位作家大不顛和小不顛的作品——《貓碗里的咖啡》和《豬圈里的雞蛋》。不用說，兩大當紅作家的文章都是上頭條的水平，兩篇文章挨在一起。

大不顛翹著二郎腿，抽著雪茄，喝著咖啡，翻開雜志一看，鄙夷地說：“什么？我竟然和小不顛在同一期雜志上發(fā)表文章？”他隨即一把合上《至尊文學(xué)》，吐著煙圈說：“小不顛的作品準又是寫農(nóng)村里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說完，他被煙嗆了一口。

其實，大不顛還真沒看過小不顛的作品，只是偶爾在報紙上看到一些關(guān)于小不顛的報道。

小不顛也收到了《至尊文學(xué)》。他一眼瞥見大不顛的文章，頓時覺得索然無味。“這大不顛，寫來寫去還不是空洞的花前月下，真是無病呻吟。”他把雜志放在電腦桌上，扛起農(nóng)具下地干活兒去了。沒錯，小不顛是位農(nóng)民作家，雖然很出名，卻沒放棄農(nóng)活。

他們的話，自然被住在文章里的精靈聽到了。你可能要問我精靈是什么？人們不是常說下筆如有神嗎？這“神”其實就是文章的精靈，作家往往稱它們?yōu)殪`感。每一篇文章都由一個靈感而來，自然就有一位精靈啦。

住在大不顛這篇文章里的精靈叫坡，住在小不顛文章里的這位精靈叫茍。

聽了兩位作家的話后，坡問茍：“你從哪里來的呀？”

茍說：“我是我的上一位精靈孵化出來的呀，難道你不是嗎？”

坡說：“我當然也是上一位精靈孵化的。他在孵化我時一直念‘貓碗咖啡、貓碗咖啡，結(jié)果我一出來，大不顛的腦袋里就靈光一閃，于是就有了這篇《貓碗里的咖啡》。”

茍也說起了自己的來歷：“我的上一位精靈在孵化我的時候一直念叨‘豬圈雞蛋、豬圈雞蛋，結(jié)果我一出來，小不顛的腦海里就靈光一閃，于是有了這篇《豬圈里的雞蛋》。”

二

坡和茍成為了朋友，他們經(jīng)常一起聊天，還邀請對方到自己住的文章里做客。

這天，茍正在坡的文章里做客，坡問他：“嘿，朋友，你準備啥時孵化精靈呀？”

茍先是一愣，接著一拍腦袋說：“對呀，我都差點忘了這事兒了。”

坡打趣道：“你再不孵化下一位精靈，小不顛先生可要江郎才盡了。”

可別說，有的精靈很勤勞，還沒等住進文章里就把下一位精靈孵化出來了。這時，作家就會有“靈感如泉涌”之感。當然，也有的精靈十分懶惰，很長一段時間都想不到要孵化精靈，所以有些作家寫出一篇文章后遲遲沒有新作。

茍低頭思考了會兒，說：“要不咱一起孵化？”

坡眼前一亮，說：“真是個好主意，咱這次不僅要同時孵化精靈，而且要孵化出相似的精靈。”

聽坡這么一說，茍高興得上躥下跳，這真是太好玩兒了！

于是，他們在孵化精靈的時候一起念叨“大地、大地、大地”。

不多久，新的精靈就孵化出來了。大不顛和小不顛只覺靈光一現(xiàn)，大不顛馬上扛著手提電腦直奔咖啡廳，小不顛立馬放下農(nóng)活，往家里的電腦桌前趕。

三

大不顛一口氣就完成了大作——《親愛的大地》，他把自己的文章看了又看，最后躊躇滿志地投給了《至尊文學(xué)》。

小不顛在電腦前敲擊了會兒，也寫了一篇文章，叫《大地親愛的》，他看著自己的文章，越看越滿意，連忙署上名投給了《至尊文學(xué)》。

半個月后，大不顛的文章刊發(fā)出來了。精靈小坡住進了文章里。他看了看兩位鄰居，發(fā)現(xiàn)都不是小茍，心里不禁有些失落。小茍在哪里呢？小坡日復(fù)一日地想。他遲遲沒有孵化精靈，他想再等一段時間，萬一能遇見小茍呢？

小坡一天天等著，他時不時到鄰居家串門，這樣，日子就過得快一些了。有一天，小不顛路過報刊亭，看到了新一期的《至尊文學(xué)》，就拿起來隨便翻了翻。當他看到大不顛的文章時，目光被黏住了。什么？大不顛也寫了大地？居然和自己想到一塊兒去了！這太不可思議了。小不顛拿起雜志看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大不顛的作品。他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把雜志放回了原處。

一個月后，小不顛的文章也發(fā)表了，小茍也住進了文章里。咦？怎么沒找到小坡，小坡會在哪里呢？

他向鄰居打聽小坡，可鄰居們紛紛搖頭，說沒見過小坡。

小茍心里空落落的，心像缺了一塊兒。他總覺得，有一天會碰到小坡，他一天天等著，沒有心思孵化精靈。

大不顛當然也會翻閱《至尊文學(xué)》，他一眼就瞄到了小不顛的文章。大不顛頓時生氣極了，哼，小不顛啊小不顛，你堂堂一位大作家，居然抄襲我的文章！

他拿起雜志，忿忿地想著。看著看著，大不顛心里的憤怒一掃而光：“原來還可以這樣寫大地呀！”他感嘆道。

四

大不顛和小不顛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寫出新作，因為小坡和小茍一直都沒有孵化精靈。

《至尊文學(xué)》編輯部也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收到高質(zhì)量的文章了。

總編翻著《至尊文學(xué)》，目光落在大不顛和小不顛寫的文章上。他拿著兩本雜志，召集編輯們開會。他說：“最近你們交上來的文章質(zhì)量不咋地啊，你們多看看大不顛和小不顛的文章，仔細分析、研究，提高選稿標準。”

說著，他把兩本攤開的雜志一正一反地放在了桌子上，《親愛的大地》與《大地親愛的》來了個臉貼臉。

“小坡！”

“小茍！”

“終于見到你了！”小坡和小茍的目光緊緊地交織在一起，熱淚盈眶。

小茍問道：“你孵化精靈了嗎？”

“還沒有，你呢？”

“我們一起孵化吧！”小坡提議。

得孵化一個怎樣的精靈呢？他們思索著。看到總編手上戴著的閃閃發(fā)光的金戒指，他們相視一笑，念道：“戒指，戒指，賦予很多內(nèi)涵的戒指！”

就在小坡和小茍念叨的時候，大不顛和小不顛不約而同地渾身一震，有了，就寫戒指。他們從戒指想到了很多很多，只覺得腦海里的戒指在滾雪球，越滾越大。那就寫個長篇小說吧。

五

一年后，他們的長篇小說面世，大不顛寫了《神戒》，小不顛寫了《戒指王》。小坡住進了《神戒》，小茍住進了《戒指王》。他們的家簡直堪比皇宮。

書出版后，大不顛和小不顛驚呆了，怎么又寫了一樣的題材？他們決定把對方的作品買來讀一讀。

他們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方簡直是另一個自己，自己不擅長的對方擅長，自己想不到的對方想到了。他們一互補，那簡直是完美。

大不顛看完了書，抽著雪茄喝著咖啡，心想，原來小不顛不僅能寫農(nóng)村的故事，還能寫幻想類的故事，而且寫得真不錯呢！

小不顛想的是，原來大不顛寫的東西并不空洞，走進他的書才發(fā)現(xiàn)他的精神世界是多么寬廣。他想，如果有機會見面，我一定要叫他一聲“大老師”。

大不顛和小不顛的書很暢銷，一個月不到就賣了幾十萬冊，引起了轟動。

出版社決定為他們的作品舉行研討會。

研討會上來了很多作家同行和資深學(xué)者、專家，簡直座無虛席。

大不顛、小不顛看著對方，像見到久未謀面的朋友。

“大老師！”小不顛叫道。

“小老師！”大不顛叫道。

他們緊緊握著手，興高采烈。

大家在開研討會的時候，小坡對小茍說：“準備孵化下一個精靈了嗎？”

小茍說：“嗯。這回，咱們分開孵化吧？”

小坡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