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召坤
桐花花語:
情竇初開,在春季里晚開的花朵,有著恬淡的氣息。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我一直把農村老家隨處可見的泡桐樹稱之為梧桐樹,后來我才知道,泡桐和梧桐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樹種。泡桐樹看似粗壯枝繁茂盛,卻也是外強中干,其木材一點兒也不像梧桐樹那般厚重結實,只能被用作燒火的木柴。
泡桐好像知道自己徒有其表,所以只能靠數量取勝。
農村的房前屋后,道路兩旁,都生長著大大小小的泡桐樹,好像只要有水和土,被風吹落的種子就能生根發芽,經過短短的一個夏天,就能長成一株株小樹苗。
奶奶說:“泡桐命賤,不挑地方,給點兒水就能活。”
泡桐也開花,花朵形狀類似喇叭,慘白的粉色,一簇一簇地藏在寬厚的葉子里。說實話,泡桐花并不好看,上面長滿了星星點點的黑斑,像是長了一臉雀斑的少女,但它的花蜜卻是甜的。
五六月份,奶奶會摘下干凈的泡桐花,用熱水焯了,撕成細絲,淋上幾滴香油,就是一盤香甜可口的涼拌菜。
泡桐的花期很長,但是往往等不到開敗就凋零了。五六月份多風雨,柔軟的泡桐花經過一夜的輕風吹細雨打,紛紛落地,破敗的泡桐花沾染了地上的泥水,一點兒也不美。
泡桐花落盡的時候,隔壁家瘸腿的男人娶了一個唱河北梆子的女人。女人面容姣好,水蛇腰裹在緊身的旗袍里,走起路來花枝招展。她帶著的女兒卻又黑又胖,一臉的雀斑。
那個女孩兒喜歡撿落在地上的泡桐花,一朵一朵地插在裝滿清水的玻璃瓶里。
一次,我坐在門口的石墩上,她又在彎腰撿路上的泡桐花。她的頭發很多,胡亂地在腦后扎了個辮子,像是深秋的茅草。
我問她:“你撿這些爛桐花干什么啊?”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說:“爛桐花也是花啊。”
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娟兒。
我帶著娟兒去我家的房頂,樹的高處還有尚未開敗的桐花。我們摘了很多新鮮的泡桐花,插在玻璃瓶里。
我經常趁著奶奶午睡的時候把娟兒叫到我家的房頂。北方人家的房頂平坦開闊,我和娟兒躺在泡桐的樹蔭里,說著悄悄話,誰也看不見我們。
初中沒畢業,娟兒就輟學了,去市里學美容美發。
我高三那年,在門口的小路上見過一個滿頭卷發的女人,臉上抹了厚厚的粉底,眼影是夸張的藍色。
那個女人扭著腰走過去,又細又高的高跟鞋踩著落了一地的桐花。
那就是娟兒,一個曾經會把地上的桐花撿起插瓶的女孩兒。
我看著落了一地的桐花,眼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酸脹感。
我想起奶奶說的桐花命賤,想起娟兒說的爛桐花也是花。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