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陽
謝謝你,在我最孤獨的時候伸出手來;
謝謝你,和我說“你好小一只,很可愛啊”;
謝謝你,讓我發覺原來我的胎記也可以變得可愛;
謝謝你,讓我遇到了你。
鏡子里的那個姑娘,個頭矮,不好看,左臉上有塊顯眼的胎記。
她不喜歡臉上的胎記,更不喜歡別人在背后的指指點點。
初中她是在區里一所私立學校念的,學費昂貴。在這所中學的入學考試中,她考得不錯,被免了一半的學費。為了學習著想,家里咬咬牙東拼西湊弄到了剩下那一半學費,讓她入學。
她沒交到朋友。這個私立學校的初中生大多是由所屬小學直升進來的,早早便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而她本就不活潑,也不擅長與人交往,只能一個人獨來獨往。
她想,她應該習慣的。學會把孤獨當作一種常態,然后內心就會變得強大起來,就不會那么在意旁人的指指點點了。她明白的,只是會覺得有些孤單。
沒過多久,座位有了些調整,有個男生從后排被調到前排那個緊挨著講臺的單人座位了。他是阿澤。
“嗨!小學霸。很高興認識你呀。”阿澤對著她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她怔了一下,小聲地回道:“你好吶!我也很高興遇見你。”
阿澤。她在心里默念了一聲。
阿澤個子很高,說話的時候很溫柔;
阿澤長相清雋,渾身透著種書卷氣;阿澤有很多朋友……
最最重要的是,阿澤是自讀初中以來第一個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的人。
“哎,小學霸,你多大年紀啊?”
“嗯?嗯,12歲差幾個月。”
“噢噢,你好小一只啊,很可愛。”她抬起頭來,早晨的陽光灑在阿澤細碎的頭發上,也照在她的心尖上。她第一次知道,原來矮不是只能用“矮冬瓜”來形容,也可以被很暖地稱作“很可愛、小小的一只”。
“我要比你大好幾歲哦。要不……你當我妹妹吧!”阿澤有些期待地提議道,“我家就我一個,我好想有個妹妹啊,很乖很溫柔的,像你一樣。”
她沒有說話。
“你不愿意嗎?好吧……沒關系的,你不用太過糾結,不想做的事就不做呀。”
“不,不是的……阿澤哥。”她想,她從未感到如此的幸福,阿澤這樣好的人居然成了自己的哥哥。
阿澤有很多哥們兒,她有了很多哥哥,但“阿澤哥”只有一個。她最喜歡阿澤,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阿澤突然用筆戳了戳她,悄聲說道:“小妹!你這里有個臟東西哦。”
看著阿澤在自己左臉上比劃的手,她摸了摸臉,什么也沒發現。“在這里。”阿澤的手指按了過來——正是胎記的位置。
她沉默半晌,回道:“不是啦……那是胎記。”她以為阿澤早就知道的。原來……是才發現啊。
“對不起,對不起!小妹……”阿澤小心翼翼地說道。她突然發覺臉上溫熱的觸感,是阿澤的手指。“小妹,其實你的胎記很奇特,圓圓的,”阿澤用指頭戳了戳她的胎記,接著說,“恰好是無名指的大小,獨一無二又可愛,和你一樣。”
阿澤的身體傾斜著,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知什么時候變得極近。她甚至嗅到了阿澤衣服上不知名的香氣,似是甜酒,她覺得自己有些暈乎乎的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那些被人排擠的孤零零的日子似乎一去不返了。阿澤對她說:“小妹,我要認真讀書,想和你進同一所高中,畢竟一家人就得整整齊齊的。”她歡喜“一家人”這個稱呼,就好像她和阿澤會永遠在一起一樣。
高二分班后,阿澤有了女朋友。很可愛,比她可愛多了。
她忍不住想:阿澤,在你心里,我又算是什么呢?每天遞給我的那杯熱騰騰的豆漿,放學后的第二杯半價,用單車載我穿梭過長街小巷的那些日子又算是什么?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讓我誤以為……你也是有一點兒喜歡我的。
她問阿澤,你喜歡我嗎?她盡量保持一臉平靜可手心卻汗津津的。“怎么?難道小妹還沒感受到大哥對你深深的愛嗎?”阿澤笑得還是很好看。她卻莫名覺得刺眼,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阿澤真的不明白她的心意嗎?未必。
她和阿澤漸行漸遠,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正軌,她從做了4年的美夢中醒來。阿澤也不是沒來找過她,她總是推說學習太忙。既然找不到能停止喜歡的方法,那就保持距離吧。她不想在阿澤面前變得狼狽不堪。
她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個子依舊不高,胎記依舊顯眼,卻覺得順眼了許多。不經意摸到臉上的胎記時,那個少年的模樣突然出現在腦海中。
阿澤送她進火車站時,她抱了阿澤,停頓再三,也只說了句“謝謝你,阿澤哥”。
謝謝你,在我最孤獨的時候伸出手來;
謝謝你,和我說“你好小一只,很可愛啊”;
謝謝你,讓我發覺原來我的胎記也可以變得可愛;
謝謝你,讓我遇到了你。
我們還是“一家人”,只是,你的風花雪月再與我無關了。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