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卯卯
我遠遠地看著他走進那間叫綠色的風之吧,這是專門給風之谷的馭風人提供食物的地方,但我不想進去。我尋了一個角落,坐下來,從身后的背包里取出弓箭,于是頃刻間角落里便升騰起一片淡如薄霧的光,是的,這是我的弓箭釋放出來的光亮。
我抬頭看了看綠色酒吧里那個正安靜坐在桌邊喝水的人,面色蒼白卻眼神深邃,透過玻璃他看了我一眼,似乎笑了。
我想這笑終有一天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他也終歸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一個小時之后,他走出綠色,我快步跟了過去。
“你跟著我做什么?”他的眼睛像黑夜里的星。
“我要去風之谷!”
“帶一個獵殺風的人去風之谷?”他的笑里明顯滿是諷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為了獵殺風……”我只是為了找到爺爺,但我沒有說出口。
他看了看我手里銀色的弓箭,笑得很徹底,我知道那是我獵殺風的證據。沾有晨露的銀色箭頭,直射入風的身體,瞬息間它們就會變成一攤水,在陽光的暴曬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是一個月前我認識的馭風人——風澈。
我是爺爺15年前在森林的草地上撿來的,爺爺說那時我很小很小,粉嘟嘟的小臉,胖乎乎的小手,孤零零地躺在剛剛發芽的草地上。
那就叫木芽吧,爺爺姓木,我自然也姓木。
我和爺爺快樂地生活在小鎮上,過著平淡的生活,享受著風帶來的愜意,可這一切都結束在一年前,在爺爺碰到那個人之后的第十天。
他是個馭風人,穿著紫色的衣袍,笑起來聲音嘹亮,并且眼角會皺起細細的皺紋。他和爺爺在院子里白天喝桂花酒,晚上又會說話到很晚,我一直悄悄趴在窗臺上,試圖偷聽他們說話的內容,可不知為什么,除了呼呼而起的風聲,便再也聽不到半個字。
第十天的時候,爺爺不見了,紫袍人也不見了,桌上放著那把祖傳的弓箭,下面壓著一張字條,寫著一行小小的字——爺爺走了,木芽要快樂。
我飛一般跑出院子,發現桂花開了,滿院的花香如海潮一般翻滾,我驚訝地叫了起來,我竟然會走路了。
從爺爺撿到我那時起,爺爺就知道我是個永遠也站不起來的小孩兒,可這絲毫不影響爺爺對我的疼愛,我就像爺爺手心里的寶,被捧得暖暖的。剛剛那絲因為能夠走路而激起的喜悅興奮,也因對馭風人的仇恨而轉瞬即逝了。
我確信是那個紫袍馭風人把爺爺帶走的,仇恨淹沒了理智,也淹沒了我心底最后一絲快樂。
在銀制的箭頭上,沾上晨露,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捕捉到最迅速的風。我知道風澈痛恨我獵殺風,但是只有收集到12色風,才能去風之谷找爺爺,我只有不停地尋找12色風,可是當我看到淡綠如嫩草般的綠凝時,我竟然發現自己原來是這么殘忍。
綠凝是風澈養的風,像小時候的我一樣,可愛得像個孩子。就在那天午后,調皮的綠凝飛進了我的屋子,它看到墻壁上那泛著銀光的弓箭,驚住了。忽然,那絲瘦小的風不見了,變成了在屋里盤旋的因為恐懼而不停膨脹的黑風,風里裹著塵沙,傳出讓人驚恐的低吼。綠凝破窗而逃。
風澈的眼里滿是傷痛,不知是因為綠凝的離去,還是因為我的殘忍。
“外面的人只知道銀徽章是風之谷的標志,卻不知道,這徽章是由風而生的,沒有了風,就沒了徽章,我就回不了風之谷?,F在綠凝走了,我再也不是馭風人了?!毕娜盏娘L裹住了風澈,他的衣角傳出簌簌的動靜。
“那讓我做你的風,你帶我回風之谷吧,”我急急地說道,“我知道人類是可以和馭風人簽契約的!”
一張契約換一個愿望對我們來說都很劃算。
“你真的樂意?”紫袍人把一份契約放在桌子上,“如果簽了的話,你就要做500年的風!甚至無法再見到木芽?!?/p>
紫袍人對面的老人滿臉滄桑地迎著夕陽,做500年風又如何?木芽越來越大了,現在已經出落成一個漂亮文靜的大姑娘了,但自己老了,不可能永遠陪著小木芽,如果一份契約可以讓木芽站起來,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只要她快樂,那有什么好猶豫的呢?
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可那夢又那么真實,爺爺為我簽了契約……
風澈,風澈……我急著想把這一切告訴他,告訴他我從開始就錯了,甚至辜負了爺爺對我的期望,我突然發現自己還是自己,那個有著長長黑黑的頭發,有著單薄身子的女孩子,我記得明明我和風澈簽了契約,怎么會這樣,風澈呢?我摸了摸自己的衣領,那上面多了枚圓圓的銀制的徽章,拿下來對著夕陽,上面的兩個字刺得眼疼。
風澈……
風澈為我化成了一縷風。
契約上寫著風澈愿為木芽化作一縷風,500年。
風澈在契約上做了手腳。
柳葉摘自《讀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