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淺析

摘 要：因為地理位置的特殊和人口的流動，句容方言詞和婚喪民俗十分復雜。句容方言詞和句容婚喪民俗是相輔相成的。句容方言詞記錄了句容相關婚喪民俗現象，反映了句容婚喪民俗心理，體現了句容婚喪民俗觀念。

關鍵詞：句容 方言詞 婚喪民俗

民俗的存在應是先于方言的存在，方言的出現某種層面上反映了民俗。方言與民俗辯證統一，相輔相成，不可分割。方言是對民俗文化的概括，民俗文化又對方言起著制約作用。這一觀點在黃佩文先生的文章《方言與民俗》 中得到論證。文中指出方言與民俗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二者互為因果；民俗由不同的語言形式反映呈現，同時，方言也影響民俗。a

婚喪嫁娶算是人生大事了，句容的婚喪方言詞不僅陳述民俗現象，折射出人們的愿望、喜好、禁忌心理，還反映句容婚喪民俗的思想觀念。句容婚喪民俗對句容婚喪方言也起到鞏固流傳的作用。下面本文將從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現象、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心理、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觀念三個方面進行闡述和分析。

一、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現象

楊樹喆、朱常紅在《略論民俗與方言的關系》 中提到方言單位概括指稱民俗事項。b句容很多婚喪方言都是在陳述婚喪民俗，有些方言詞隨著民俗的流傳而保存，隨著民俗的消亡而消失，隨著民俗的更改而改變；有的方言詞作為習慣用語繼續被使用；有的方言詞在發展中又出現了新的意思。

攀親。“攀親”一詞最早是攀親道故的意思，指攀親戚關系，在明朝吳承恩《西游記》 第四十二回中寫道：“他與那豬八戒當時尋到我的門前，講甚么攀親托熱之言。”c可見明朝的時候，“攀親”一詞就已經出現，后來又有議婚的意思。在《當代世界文學名著鑒賞詞典》 中有一段：“他用傳統的封建禮教、宗教信仰約束家人。女兒出嫁，未來的女婿必須是向他攀親。”d這里婚配對象的條件優于自己，所以用“攀親” 一詞。

合八字。古代句容人結婚，算命先生要根據雙方生辰屬相來預測是否沖克。八字算命最初的目的是要找出事物之間和諧的一面。八字命理最早出現在《黃帝內經》，當時人們用八字推理人體疾病，后來八字命理逐漸運用到其他方面。 《周易》 中有了八字對婚姻預測的記錄。宋代的《淵海子平》 又豐富了八字命理的內涵。清朝時期這一民俗依舊盛行。改革開放后，人們不再用八字預測婚姻。如今人們用“八字還沒一撇” 來形容事情沒有著落，這一詞出自清朝孫錦標的《通俗常言疏證》 ，后來被廣泛使用。

抬媳婦。過去句容結婚交通不便，男方家要抬轎子來接新娘子，“抬媳婦”一詞就由此而來。用花轎抬媳婦是北方民俗，很多作品中都會寫到抬花轎，中國臺灣作家瓊瑤《青青河邊草》 一書中寫有：“北方的民俗，抬花轎的轎夫，常常隨著鼓樂聲，唱著一首歌，歌名叫《搖花轎》。”e隨著車子等交通工具的發展，花轎被廢棄，但是“抬媳婦” 一詞作為習慣用語繼續被使用。

攔門。這一民俗最早起源于宋代， 《東京夢華錄》 中記載：“迎客先回至家門，從人及兒家人乞覓利市錢物花紅等，謂之‘攔門。”f這一民俗一直延續至今，當新郎來接新娘子的時候，新娘的親朋好友會想辦法使新郎受點挫折。

撤帳。《戊辰雜抄》 中記載這一民俗始于漢武帝和李夫人的婚禮。宋代的《東京夢華錄》 中又說：“凡娶婦，男女對拜畢，就床，男向右，女向左坐。婦以舍錢彩果散擲，謂之撒帳。”g現在句容人婚禮中也有這一項民俗。而在句容喪禮上“撤帳” 是指老人去世時要將床帳取下來，以防網住魂靈。清朝葛虛存的《清代名人軼事》 記載：“偶攖疾，太守周西鯨來視，稚威已撤帳，盛服殗殜，舉手曰：‘別矣。”h現在的 “撤帳” 也指塾師停止授課。

挺尸。老人去世時，如果因沒有準備壽衣而不能入殮，稱之為“挺尸”。現在“挺尸” 一詞就是專指人已經死了，明朝凌濛初的小說《二刻拍案驚奇》 中寫有：“孫家小猢猻聽著，你害我女兒吊死了，今挺尸在床上，交付你看守著。”i吳承恩《西游記》 中“吃了飯兒不挺尸，肚里沒板脂”j中的“挺尸” 一詞是江蘇南京一帶的方言，已經發展成罵人白天睡懶覺的意思了。因為“挺尸” 一詞對人不尊重，所以現在也不常用。

哭喪。在出殯這天的晚上家屬都要哭唱逝者生前的功績，以表哀思。這一民俗在漢晉時期興起，到南北朝時更加流行，《 晉書·阮籍傳》 中記載，阮籍并不認識這個女子的父兄和家人，卻徑直前往兵家哭喪，哭得哀痛欲絕才離去。k如今句容人會用“哭喪臉” 來形容人，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中也有記載：“那老頭子哭喪著臉，不知說了一句什么話，符老爺登時大發雷霆起來。”l意思就是說心中不痛快而在臉上表現出來。

二、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心理

（一） 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禁忌

在句容婚喪方言詞中，人們往往對禁忌詞匯避而不談或者用其他詞匯來代替，也不去做忌諱的事情，這一現象是有原因的，楊琴《論方言與民俗的相輔相成關系》 一文中指出這是遵循語用上利奇提出的禮貌原則的體現。m這體現了人們對大自然、神靈的敬畏。

打破鑼。鑼這種樂器代表圓滿，“打破鑼”指有人說壞話，使得雙方親事破裂。“打破鑼” 的意思就是指做事不穩重。現在還流傳著一首這樣的兒歌：“一鑼巧，二鑼拙，三鑼四鑼把筆算，五鑼六鑼騎花馬。”

姑不接，嫂不送。句容婚禮上，新郎的姑姑不能接新娘，新娘的嫂子姨媽也不能送新娘，因為“姑”與“辜”“孤”等字諧音，意味著孤獨不幸；“嫂”和“掃”諧音，意味著掃地出門；“姨”和“離”近音，意味著分離。

沒了。在句容，某人死了就說“某人走了” 或者“某人沒了”。古人對“死” 字是避諱的，古人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死” 都有不同的說法。《禮記》 中寫道：“天子死曰崩，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錄。”n今天漢人對“死” 字的禁忌也一樣，不同的地方用來代替“死” 字的方言也不同，比如說廣東地區經常用“激生了” 來代替“氣死了”。

壽材。中國人在新石器時代后期開始使用棺材，在伊川土門等地出土的成人甕棺被證實是新石器時代的。過去句容人祈求長壽或者沖喜，就會在家中備一口棺材，但“棺材” 一詞是不吉利的，所以就用“壽材”代替。明朝馮夢龍的小說《醒世恒言》 中寫：“棺材也不必去買，且將老師父壽材來盛。我與你同著香公、女童相幫抬到后園空處，掘個深穴，將石灰傾入，埋藏在內。”o壽材不能用柳樹木料，因為柳樹不結籽，用柳木棺材意味著沒有后代。

喜不送傘，壽不送煙，喪不后補。句容方言“傘” 和“散” 諧音，意味著分散； “煙” 和“咽” 諧音，意味著咽氣。在句容，辦喪事、祭祖宗、上墳都是不能推后的，這是對神靈和亡魂的不敬。

此外，在句容方言詞中，與喪事有關的數字多是單數，比如說“喪飯食七”，就是說喪禮上菜的數量要是單數，這樣一來就化解了禍不單行。在句容喪禮民俗中，逝者的壽衣件數同樣不能是雙數，壽衣的材質不能是緞子，因為緞子與“斷子”諧音。要用稠子布料做壽衣，因為“綢子” 與“稠子” 諧音，寓意著多子多孫。

（二） 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愿望

從古至今，人們的愿望與傳宗接代密切相關。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傳承對于人們來說是重中之重。 所以，很多句容婚喪方言詞與民俗都有傳承的內涵。

掏子孫桶。子孫桶是句容嫁妝里的一件，也就是馬桶。過去的木制馬桶不實用，所以現在的子孫桶多是工藝品。結婚當天新娘要把子孫桶里的桂圓花生掏出來，所以流行一句歌謠：“子孫桶，使勁掏，子子孫孫步步高。子孫桶，滴溜圓，子子孫孫做狀元。”寓意著后代光耀門楣。

傳代。新娘進入新郎家前，要在麻袋上走，然后將后面的麻袋鋪到前面，這一民俗叫“傳袋”，“袋”和“代”諧音，寓意傳宗接代。在唐代就有這一民俗，白居易的詩《和春深》 寫：“何處春深好，春深嫁女家。青衣傳氈褥，錦繡一條斜。” 其中的“氈褥” 就是麻袋。久而久之，句容人就用“傳代” 代替了“傳袋”。

壓床。句容一直流傳“婚前童子壓床，婚后子孫滿堂” 這句話。青年男女結婚的前一晚，要請子孫滿堂的老人去鋪床，還要找幾個同輩的小孩子睡一晚新床，以此祝愿青年夫妻早生貴子。

送終。老人去世的時候，子孫必須到場，這叫“送終”，有的地方也叫“接氣”。 《禮記·效特性》 中記載：“皮弁素服而祭。素服，以送終也。葛帶榛杖，喪殺也。”p養老送終這一民俗至少可以推至先秦時期。一是為了安慰老人，二是為了把老人最后一口氣傳下去，這么做就是為了綿延子孫。現在 “接氣” 也形容文章上下段連貫。

在句容方言詞中，與婚禮民俗有關的方言詞都是雙數，和喪禮相反，取“好事成雙” 之意。比如說“婚宴食八”，意思是說婚禮上的菜的數量是雙數。喜糖里喜棗和喜蛋也是雙數。此外，喜宴上的碟子也要疊在一起，寓意著好事連連。

三、句容方言詞與句容婚喪民俗觀念

與句容婚喪民俗有關的方言詞中，最為普遍反映出的觀念是人們的擇偶觀、道德觀，也有許多方言詞能夠體現出村落的整體精神風貌。

抬頭嫁姑娘，低頭娶媳婦。這句俗語反映的是過去句容人的擇偶觀念。父母都希望女兒將來不愁油鹽，所以要挑選條件好的男子。另一方面，男子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威地位，會娶一位家庭條件、社會地位都不如自己的女子。

白事不請自來，紅事不請不到。喪禮上，親友在親屬力不能及時會主動分擔一些事務。婚禮上，如果不請自到，是沒有禮貌的。這體現了和諧的鄰里關系，也是淳樸民俗風貌的體現。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傳統儒學認為神靈可以寬容的，廟毀了還能再蓋，但是毀了一樁婚姻造成的痛苦是不能彌補的，所以句容人認為拆散婚姻的人是十惡不赦的。

一塊饅頭搭一塊糕。人們用饅頭比喻實在能干之人，以糕點比喻精明細致之人。句容人借饅頭和糕點的搭配來暗示夫妻間互補的性格，也用來形容搭檔之間和諧的關系。

不看棺前站的，還看棺里睡的。

句容人認為死者為大，在喪禮這天不能和人發生沖突，為了尊重死去的人，即使是天大的仇恨也得放下。

通過以上論述，可以總結出句容婚喪民俗不僅在句容方言詞中得到體現，句容方言詞也使句容婚喪民俗得到鞏固流傳，正如喬全生、孫玉卿《試論方言研究與民俗研究的互動關系》 中說方言研究與民俗研究呈互動關系。q

a黃佩文：《方言與民俗》，《漢語學習》1992年第6期。

b 楊樹喆、朱常紅：《略論民俗與方言的關系》，《廣西師范學院學報》2002年第4期。

cj 〔明〕 吳承恩：《西游記》，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508頁，第1129頁。

d 《當代世界文學名著鑒賞詞典》，遼寧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

e瓊瑤：《青青河邊草》，湖南文藝出版社2018年版。

fg 〔宋〕 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94頁，第95頁。

h 〔清〕 葛虛存：《清代名人軼事》，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

i 〔明〕 凌蒙初：《二刻拍案驚奇》，吳書蔭校注，中華書局2014年版。

k 〔唐〕 房玄齡：《晉書》，中華書局2015年版。

l 〔清〕 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張友鶴校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690頁。

m 楊琴：《論方言與民俗的相輔相成關系》，《焦作大學學報》2016年第1期。

n 李慧玲、呂友仁校注：《禮記》，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o 〔明〕 馮夢龍：《醒世恒言》，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99頁。

p 李慧玲、呂友仁校注：《禮記·效特性》，中州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q 喬全生、孫玉卿：《試論方言研究與民俗研究的互動關系》，《山西大學學報》2001年第5期。

基金項目： 江蘇省高等學校大學生創新創業訓練計劃項目，揚州大學廣陵學院2019年度大學生科技創新基金項目，項目編號：201913987006Y

作 者： 吳文瑾，揚州大學廣陵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在讀本科生。

編 輯： 張晴 E-mail： 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