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向晚（組詩）

白木

永安大街

那雄岸般高拔的背影

是浩然長風漫卷過的曾經

霜雪蕭索了沿街的酒館

歲月封存了我還年幼的風箏

那些爬滿記憶的面孔

是長街無法揮別的年紋

像秋天懸在樹梢的一串刀葉

在日暮晚鐘里忖度著 何時同歸凋零

觀鶴節的小販再沒了動靜

趕路人的目光也沒處停歇

凸起的磚頭被放學的腳丫踩得平整

只有除夕的禮炮在佯唱著新生

幾代人蒼髯落座

又幾代人蒼茫回首

一朝別后 徒存老淚間的和鳴

憂傷常在祖輩的日記里念叨著

“塞北塞北，魂牽夢縈。

永安永安，可以安寧。”

卜奎大街

且望 你彼時雄渾的氣魄

粼粼濤光在岸 也倒映著你堅毅的模樣

驟烈之風 如驅馳著云團戰馬

長街冷嘯 恰似寶劍錚錚之響

你粗野的性子捂熱了塞北 捂不熱人間月光

任你夸耀往昔的古道風華 還熊燃著火一樣的胸膛

任你沉淀下百年霜雪的精魄 一邊醉飲著嫩水柔波

你是歲月永存的風骨 而我們是蝴蝶掠過的星芒

決堤般溜走的暮色 像極了城市假寐的鼾聲

紛擾的汽笛淹沒了馬蹄踏碎的前塵舊賬

一寸寸灼熱的目光在記憶中相撞 又離去

誰不想生命少些蹉跎 卻似老年斑爬滿臉上

大槐樹的老根纏住了年邁的老叟

低愁的云翳撥弄著搖曳的垂柳

日暮的晚鐘雜糅進孩童的喧鬧

你張望了片刻 回身又墜入沉默

西虹橋

是夾岸的煙波簇捧在懷的小徑

是歲月平靜流淌過的時光長廊

橋下的船頭還系著倦鳥

橋上的行人遺忘了停留

橋老了 整個四季都趴伏著

想用余生來尋索可告慰此生的事

夜闌中 你對湖水無聲的表白

冬天里 你對冰雪吟哦了詩歌

可他太老了 微駝的背影像瘦削的外婆

夜幕里時常打起寒戰 微微漣漪驚醒了荷葉

沒人來扶起你 你偏著頭望著天際

你也想做一朵流云 或是一縷炊煙

可再老 我也不會遺忘你

每當煙波啜飲著春末的細雨

我還能收到來自一方湖水的惦記

安好 勿念

扎龍小徑

晚風入懷沖破了我的矜持

水珠滑落傘檐 洇濕了爺爺的汗衫

白鶴沙鷗 在暮雨中揣度時光的醉意

滄海一粟 幾點孤舟鎖在碧波里

細雨的陣腳 像碎亂的小花綴滿草地

仍有飛鳥滯慢地遨游過天際

有人杜撰過飛鳥的弦音 也有人飲碧波一醉不起

有人丟下柔腸千尺 也有人說看破了遺世獨立

流水目睹人間事 卻不發一言

暗隨白云的腳步 輕吻著四季的平淡

馱著暮色的老狗忽然沒了力氣

一股腦地將紅塵煩惱拋了個干凈

爺爺長桿的煙鍋兒還冒著星火

直到拉著我的手 所有的笑聲都斂進了影子里

也許人間的真相早有定論

就是不染塵華的平淡和這一股子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