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集》13505釋讀*

張軍濤

(安陽師範學院歷史與文博學院，甲骨文信息處理教育部重點實驗室)

《合集》13505(正面即《乙編》3212，反面即《乙編》3213)出土於1936年第13次科學發掘的YH127坑，長28.7釐米，殘寬18釐米，(1)數據來源於臺灣史語所“考古資料數位典藏資料庫”。爲尺寸較大腹甲。其右部沿腹橋縫殘去整個右甲橋，右尾甲處缺失右下角，左甲橋部位缺失頂甲橋、尾甲橋、後甲橋的下部，雖有殘缺，但現存物理狀態較好。《中原文化大典·文物典·古文字》(上冊)刊布了《合集》13505腹甲正、反兩面的清晰照片，(2)王藴智： 《中原文化大典·文物典·古文字》(上冊)，鄭州： 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頁77、78。我們比對其照片與拓片，發現舊釋文多未釐清其卜法、辭例及其關係，存在幾處漏釋、誤釋。

一、《合集》13505釋文

爲論述的需要，先把《合集》13505的釋文羅列於下。《合集》13505正面釋文：

3. 受年？ 四

4. 貞： 受年？ 五 六

7. 弗其受？ 四

12. 四

《合集》13505反面釋文：

17. 王占曰。

19. 卣入十。

《合集》13505反面26個鑽鑿中，24個施灼，2個未經施灼。未經施灼鑽鑿，分別位於左後甲右上角處和左後甲左下角處。反面24個施灼鑽鑿均在正面相應位置呈現卜兆一個，且兆幹、兆枝皆經刻畫。正面24個卜兆中，21個刻有兆序，3個未刻兆序。3個未刻兆序卜兆分別位於左後甲胯凹右下方，左、右尾甲靠近中縫處。

《合集》13505正面有刻辭16條，其中辭12僅刻寫兆序，而未刻卜辭。反面有刻辭3條，除辭18、19記事刻辭外，辭17實乃正面卜辭1的占辭。《合集》13505正面16條刻辭有四個主題： 第一主題卜“乎甫于”是否“受年”，第二主題卜“眔”是否“亡”，第三主題卜“乍邑于”之事，第四主題卜“于祖乙”。《合集》13505正面四個主題的刻辭又可分作五組，其中，卜“乎甫于”是否“受年”主題由兩組卜辭構成，其他主題均自成一組。

圖一 辭2統領的兆序“三”處照片截圖

辭1～4一組，位於右甲，自上而下排列，跨右前、後、尾甲，從正面卜問“乎甫于”是否“受年”，統領六個卜兆，其兆序自上而下、從一到六依次排列。辭1～4及其統領卜兆居於右甲中間一列。其中，辭1對應右前甲上部兆序爲“一”的一個卜兆，刻寫於該卜兆右邊和上方。辭2騎右甲第二道齒縫，總體刻寫於兩兆幹左方、兩兆枝之間。辭2統領的兩個卜兆傍第二道齒縫，分別位於右前、後甲，自上而下，兆序分別作“二”“三”。辭2統領的兆序“三”上部一橫畫刻寫於第二道齒縫中，受齒縫干擾，拓片於此處僅見兩橫畫，僅依據拓片，易誤讀爲“二”。《合集》13505照片較爲清晰，經放大觀察，隱約可見沒於齒縫中的一橫畫。辭2所統領的兆序“三”處的照片截圖放大，展示如下：

辭3統領一個卜兆，兆序爲“四”。辭3跨其兆枝，刻寫於其兆幹之左邊。辭4統領兩個卜兆，騎右甲第三道齒縫，刻寫於兩兆幹左邊、兩兆枝之間。辭4統領的兩個卜兆隔於第三道齒縫，分別位於右後、尾甲，自上而下，兆序分別爲“五”“六”。

辭1～4組中，辭1爲領辭，前辭、命辭皆具，詳記時間、貞人、緣由、地點、目的。辭2～4乃辭1的屬辭，均承其領辭而省前辭。辭3、4除省前辭外，還省去命辭之緣由、地點，僅具占卜目的。辭1～4雖占卜目的相同，但其使用詞語有異，辭1作“受年”，辭2～4均作“受年”。

辭5～8一組，位於左甲，自上而下，跨左前、後、尾甲，從反面卜問“乎甫于”是否“受年”，與辭1～4屬同一主題，亦統領六個卜兆，其兆序自上而下、從一到六，按序排列。辭5～8及其統領卜兆居於左甲中間一列。其中，辭5對應左前甲左上部兆序爲“一”的一個卜兆，刻寫於該卜兆左邊和上邊。辭5與辭1反、正對貞，辭5承辭1省去命辭中“乎甫于”部分。辭5附記的月份舊多漏釋。(3)胡厚宣： 《甲骨文合集釋文》(以下簡稱《合集釋文》)，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頁703、704；曹錦炎、沈建華： 《甲骨文校釋總集》(以下簡稱《校釋總集》)，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年版，頁1599、1600；陳年福： 《殷墟甲骨文摹釋全編》(以下簡稱《摹釋全編》)，北京： 綫裝書局2010年版，頁1262。辭5附記月份處截圖放大，展示如下：

表一 辭5附記月份處截圖

從上揭截圖，可以看到，照片上，辭5附記的月份清晰可辨，似乎“月”字上部爲兩橫畫，傍左甲第一道齒縫，刻寫於其上方，“月”字上觸左甲第一道齒縫，下跨第二條盾紋。拓片上，“月”字被齒縫及盾紋嚴重干擾，“月”字上方漫漶不清，隱約可見一橫畫。與《合集》13505同出於YH127坑的《合集》900(《丙編》381、382)辭曰：

上舉《合集》900的卜辭與《合集》13505的辭1～8可能是同時同卜一事，故疑辭5附記的月份可能是“三月”，其“三”字的一橫畫可能隱於第一道齒縫中而不易察覺。

辭6統領的兩個卜兆分別位於左前、後甲，自上而下，兆序分別作“二”“三”。辭6騎左甲第二道齒縫，總體刻寫於兩兆幹左邊、兩兆枝之間。辭6與辭2反、正對貞，兩辭的刻寫、相應卜兆、兆序，均以中縫爲軸綫對稱分布，均有“二告”語，此亦證明辭2所統領的下方的卜兆的兆序實是“三”。辭7統領一個卜兆，兆序爲“四”，辭7跨其兆枝，刻寫於其兆幹之右邊。辭7與辭3反、正對貞，其相應卜辭、卜兆、兆序均以中縫爲軸對稱分布。辭8統領的兩個卜兆隔於第三道齒縫，分別位於左後、尾甲，自上而下，兆序分別爲“五”“六”。辭8騎左甲第三道齒縫，刻寫於其統領的兩兆幹左邊、兩兆枝之間。辭8與辭4反、正對貞，其相應卜辭、卜兆、兆序均以中縫爲軸對稱分布。舊釋文多漏釋辭4、8之兆序“六”，現將其截圖展示如下：

表二 辭4、8統領兆序“六”處截圖

從上揭截圖，可以看到，辭4下部卜兆處腹甲缺失一小塊，其兆序“六”字右半部雖與裂痕重迭，但其左半部分無論是照片，還是拓片均清晰可辨。辭8下部卜兆的兆序“六”，從照片看，雖其右半部被其兆幹及相鄰裂痕干擾，但其左半部清晰可見，而從拓片上卻不易辨識。

辭5～8與辭1～4整體、分別成反、正對貞。辭5～8組中，辭5是領辭，前辭、命辭皆具，作爲辭1的對貞卜辭，承辭1省去命辭中的緣由及地點，僅刻寫占卜目的。辭6～8乃辭5的屬辭，均承辭5而省前辭。辭5～8占卜目的相同，但所用詞語不同，辭5、6、8均作“受年”，辭7簡省作“受”。辭5、6、8占卜目的用“受年”語與辭1相同，而與辭2、3、4之“受年”有別。

圖二 《合集》13505正面卜辭、卜兆、 兆序及其關係示意圖

《合集》13505正面卜辭、卜兆、兆序及其關係示意如左圖：

《合集釋文》及《校釋總集》所作《合集》13505釋文中均附有兆序，因沒有弄清該版卜法、文例等諸多情況，故其卜辭所附兆序多有不確之處。(5)《合集釋文》頁703、704，《校釋總集》頁1599、1600。

二、相關問題

(一) 《合集》13505整版經事先周密規劃

(二) 武丁關注地年成

除上舉在《合集》13505、《合集》900大腹甲上反復占卜地年成外，還見在《合集》418、9517、9608、9741、10136等甲骨上卜問地年成，這些卜問地年成的卜辭均屬賓組。《合集》418版正面有向河、帝、黃奭、行祭的占卜，反面有“王占曰： 己雨”，則該版重心乃祈雨之卜，進而推測與地祈年有關。《合集》9608有“才田雈”語，舊釋多把“雈”與“萑”相混，陳夢家曾謂“卜辭之雈即獲之初文”，(6)陳夢家： 《殷虛卜辭綜述》，北京： 中華書局1988年版，頁535、536。信從者衆，亦有持不同意見者。(7)于省吾： 《甲骨文字詁林》，北京： 中華書局1996年版，頁1691—1696。甲骨卜辭中“雈”慣用作謂語，其主語常爲“田”“年”“黍”等，蓋與農業有關。《合集》9608“才田雈”同組卜辭卜問“及今四月雨”，可能“才田雈”與地農業收成有關。《合集》9517乃骨首部位的殘片，非科學發掘所得，現藏於天津博物館。《合集》418、900、9608、9741、10136、13505均出土於YH127坑，長度分別是29、31.5、30、32.7、27.6、27釐米，(8)張惟捷： 《殷墟YH127坑賓組甲骨新研》，臺北： 萬卷樓圖書有限公司2013年版，頁515、520、518、520、507、516。張惟捷所測及推算的腹甲尺寸與臺灣史語所“考古資料數位典藏資料庫”有出入，因“考古資料數位典藏資料庫”所記載以上腹甲數據不全，故采用《殷墟YH127坑賓組甲骨新研》數據。皆尺寸較大腹甲。多版甲骨卜問地年成情況見下表：

表三 地年成的占卜

表三 地年成的占卜

由上表可知，在武丁時期的某年“三月”“四月”，在多版大腹甲及胛骨上反復占卜地年成。由此可見，商王武丁在其執政中後期的某年“三月”“四月”對地收成特別在意。

總之，舊釋文多未厘清《合集》13505的卜法、辭例及其關係，漏釋“三月”、兆序“六”，誤釋“甫耤于受年”“眔”兩條卜辭爲一條卜辭，多條卜辭與兆序對應關係紊亂。《合集》13505整版卜法、辭例等事先經過了周密地規劃，其四個主題內容可能存在某種關聯。商王武丁曾于其執政中後期某一年的“三月”“四月”特別關注地的年成，這或許與當時西部戰事相關。

附記： 文章寫作過程中得到喬雁群博士的幫助，謹致謝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