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臍神功

楊海林

從龍窩樓走出來，趙晨就發現門口的兩只石獅子不見了。

那兩只石獅子，一只可有一噸多重呢，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趙晨撓撓頭。

最近，因為金兵南侵，大批的難民涌進了楚州城。龍窩樓離北門比較近，又是附近最高大的建筑，所以他們很自然地把它當作了落腳地。

來了這么多人，龍窩樓的主人趙晨命人架起了兩口大鐵鍋，熬制香噴噴的米粥招待大家。

已經好多天了，來吃粥的難民越來越多，管家心里著急，把趙晨喊到一邊：“你陸閣（淮安方言，就是你）菩薩心腸，為什么不學學醉仙樓的薛家呢——人家一看難民涌入，那么紅火的生意都不做了，整天關著個門，生怕露了一點富?！?/p>

“可是，難民們總得有口飯吃呀！”

管家把臉一冷：“關你陸閣屁事?！?/p>

要招待那么多的難民一日三餐，趙晨的心里其實也有點恐慌：龍窩樓就那么一個糧囤，雖然很大，可總有吃光的時候吧？現在兵荒馬亂，就算手里有錢，又到哪里補充糧食呢？

想不出好的辦法，趙晨把脖子一梗：暫時這么湊合下去。

今天一大早，管家告訴趙晨：糧囤的木頭龍嘴里再也淌不出一粒米了。

雖然有過這個擔心，可趙晨不相信結果會來得這么快：“那么大一個糧囤，說沒米就沒米了？”

管家嘆口氣：“你陸閣自己去看看吧。”

趙晨來到存放糧囤的房間，他揭開糧囤的蓋子，里面果然空空如也。

正為這事心焦，現在，門口的兩個石獅子居然又不見了。

趙晨向在樓門口休息的難民打聽，都說夜里沒有聽到哪怕一丁點動靜。

奇了怪了，難道兩只石獅子悄無聲息地失蹤了？

到了下午，龍窩樓的門口來了一個瘦瘦的中年人，他看見發呆的趙晨，得意地拍著肚子問：“您是不是還在為憑空失去了兩只石獅子而迷惑不解？”

“是呀是呀，”趙晨一開始嘴里只是隨聲應和著，他后來一掂量，感覺到這個人的話里有潛臺詞，他一扭頭，眼里透出一絲希望的光，“莫非，您知道它們的去向？”

“呵呵，”瘦瘦的中年人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回答，“昨天夜里，我正在龍窩樓的門口睡覺，忽然刮來一陣風，那風刮得好邪性，我很瘦，害怕被刮上天，就隨手把這兩只石獅子塞進肚臍眼里了——今天早上，我走得匆忙，把它們忘了?，F在，還給你?！?/p>

那人運一運氣，本來瘦得只剩下兩塊皮的肚子一下子膨脹起來，接著，“噗”“噗”，兩只石獅子從肚臍眼里彈出來，好好地落在了原來的地方。

“好厲害的功夫呀！”趙晨不禁鼓起掌來，“請問，您是？”

“我是誰？”瘦瘦的中年人不屑地看了趙晨一眼，“師父和師叔死了，會這種肚皮神功的現在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師兄青龍，可是我找他十多年了，一直沒有任何消息……”

“那么，您是白虎？”白虎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呀，趙晨有點不相信——江湖中的人傳說白虎被他的師叔帶進了大漠，怎么現在跑到楚州來了呢？

“對，我就是白虎?！蹦莻€瘦瘦的中年人恨恨地說，“師傅偏心眼，一直私下里傳授青龍師兄功夫。我的師叔看不下去，他把我帶到了大漠，傳授給了我自己的肚臍神功。現在，我的師叔已死，我要找到師兄，好好地和他比試一番——聽人說我的師兄就在楚州城里，所以我協助金兵進攻楚州，他必然會來應戰?！?/p>

“楚州城固若金湯，金兵攻了一個月了，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的意思是說，我們自己就能夠打敗金兵，你的師兄不一定需要出來應戰的呀。”趙晨雖然親眼看到了白虎肚臍神功的威力，可是仍然不相信對金兵破城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唉，金兵圍楚州城快一個月了，楚州城里的糧食好像還是很充足，這確實令他們頭疼——不過，現在我出場，一切就變得容易了。”

白虎撩起衣襟，把肚皮拍得啪啪響，“嗨”，他對著升起來的太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咕嘟”一聲咽了下去。

隨著那口氣往肚里落，白虎本來癟癟的肚皮一下子鼓脹起來，全身的骨骼也開始咯嚓嚓地瘋長。

一轉眼的工夫，白虎就搖搖晃晃地高過了龍窩樓。

“嗨”“嗨”，白虎捋胳膊伸腿兒，身體繼續長高變大。過了一會兒，他的上半截身子彎了下來，輕輕松松地把一只手臂搭到東門城樓，另一只手臂搭到了西門城樓。

“真想不到肚臍神功這么厲害！”趙晨大驚失色，現在，他發現楚州城的上空已經全部被白虎的身影籠罩了。

這還不夠，白虎捏住城西的文峰塔，把它往自己的肚臍眼里一塞：“如果我愿意，我的肚臍眼會變得無限大，塞得下整個楚州城?！?/p>

白虎變得足夠大以后，嘴里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他的身體慢慢縮小，很快又還原成本來的樣子，他得意地說：“有了我的肚臍神功，金兵想滅了楚州城，那就是分分鐘的事情?！?/p>

除了趙晨，在旁邊圍觀的還有很多難民，大家圍上來，伸頭去打量白虎的肚臍：呀，里面深不見底，那個闊大的文峰塔呢，小得像一枚火柴頭。

看來楚州城要保不住了，大家悲哀地想。

沒人注意到，從石獅子后面悄悄地走來一個人，他趁白虎仰著頭的機會，用手里的狗尾巴草輕輕地搔了搔他的肚臍眼。

白虎感到一陣奇癢，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哎呀，師叔講，練這種肚臍神功的人千萬不能笑，一笑，無論你練到什么樣的境界，功力都會瞬間盡失。想到這里，白虎趕緊去捂自己的肚臍眼?？墒且呀浲砹?，文通塔“嗖”的一聲彈了出來，又好好地落到了西門。

“你是誰？怎么會破解我的肚臍神功？” 白虎驚恐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看起來一點武功也沒有的人，“莫非，你就是青龍師兄？”

“正是，”青龍師兄仰天大笑，“當年師叔把你領走，用一股怨氣培養了你的肚臍神功?？墒悄銈儾恢溃脒_到肚臍神功的最高境界，需要的是師傅那樣的仁愛之心?！?/p>

“師兄所言令師弟醍醐灌頂，師叔的肚臍神功正達化境的時候突然溘然而逝，我一直在懷疑是不是因為他練的肚臍功里邪氣太重，現在，師兄廢了我的武功，我愿跟著師兄重新學習。”

白虎恭恭敬敬地給青龍師兄鞠了一躬。

“哎呀，你們談這功那功的蠻熱乎，可是能填飽肚子嗎？金兵還圍著城，可龍窩樓的米已經沒有了，這可怎么辦呀？”管家跺著腳，急得一頭汗水。

有什么關系呢，青龍師兄拍拍自己的肚子，一股白米從肚臍眼里飛了出來，“嘩嘩”地流進了龍窩樓里的糧囤里。

那個木龍的嘴里又開始淌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