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內戰時期的日常飲食（4）

鄒濤 周輝

蔬菜與洋蔥（續）

洋蔥的問題就有點復雜了，美國人愛吃洋蔥具有悠久的歷史傳統，時至今日，油炸洋蔥圈還是北美地區隨處可見的一種美食。原產于亞洲的洋蔥早在古希臘時期就已經是人們飲食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到了16世紀，越來越多的西班牙殖民者涌入美洲大陸，他們帶往新大陸的不只有刀劍、火繩槍和歐洲的各種疾病，也包括洋蔥和歐洲的各種農作物。當那些走投無路的英國清教徒登上“五月花”號商船，遠赴北美追尋“山巔之城”時，他們也沒忘記帶上一些洋蔥。移民們在美洲的第一個感恩節慶賀豐收時，餐桌上除了火雞當然也少不了洋蔥。此后洋蔥就開始在北美大陸廣泛種植，鼓吹洋蔥具有各種神奇保健功效的說法也在北美四處流傳，一直到今天還依然大行其道。

世界各國的洋蔥愛好者們還念念不忘地把尤利西斯·格蘭特將軍（南北戰爭后期任聯邦軍總司令，美國第18任總統）重視洋蔥的一個傳說掛在嘴邊。據說格蘭特將軍非常重視飲食中的洋蔥，因為他認為洋蔥能夠幫助士兵預防痢疾和其他多種疾病，為了讓士兵們得到足夠的洋蔥，格蘭特將軍甚至為此專門發電報向華盛頓的陸軍部施加壓力：“如果沒有洋蔥，我可就沒辦法調動軍隊了！”3列滿載著洋蔥的火車很快就被運往前線，得到洋蔥的聯邦軍隊自然士氣大振。

格蘭特將軍一直將洋蔥視為戰爭時期重要的補給物資，有關他和洋蔥的傳說故事也流傳至今

羅伯特·李將軍在南方叛軍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屢次以少勝多擊敗聯邦軍隊，但是在北方整體實力的碾壓面前仍然無力回天

像所有的傳奇故事一樣，這個據說發生在1864年夏天的故事有一個非常圓滿的結局。故事的真實性當然經不起歷史學家的仔細推敲，不過淳樸天真的洋蔥愛好者們也不會去計較。事實上包括格蘭特將軍在內的許多人的的確確是把洋蔥當成是一種重要的補給品來看待，在南北戰爭中也確實有其他電報可以證實這一點。1862年11月1日，負責指揮田納西軍團的格蘭特將軍給考克斯發電報指示：“我希望你能得到一批包括土豆、洋蔥、牛肉、啤酒和威士忌在內的補給品，然后交付給各級軍糧供應部門。毫無疑問，這些東西是絕對必要的，至少也要保證在醫院里有足夠的供應。”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得到一批如此豐盛的補給品，考克斯在當天回復格蘭特將軍的電報里就掩飾不住自己內心的歡喜，不過土豆和洋蔥的價格還是讓他忍不住發點兒牢騷：“從昨天安排好的補給物資中得到這么多的土豆和洋蔥這太讓我感動！我確信一定還有更加慷慨的補給可能會以更快的速度送過來，不過土豆和洋蔥的價格確實貴了點兒……”

前線的軍官和士兵們希望用更多的蔬菜為自己的飲食增加營養，在后方的美國衛生委員會為了改善軍隊飲食過于單調的狀況同樣投入極大的精力，他們將蔬菜、藥品和繃帶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1863年3月，成立于南北戰爭初期的美國衛生委員會派出工作人員，前往維克斯堡附近地區了解聯邦軍隊士兵的健康狀況。在實地考察中，這些工作人員發現格蘭特將軍的田納西軍團有很多人都出現壞血病的癥狀，已經嚴重影響部隊的戰斗力，由于壞血病引起免疫力下降，許多士兵罹患各種疾病，一些人還為此丟了性命。衛生委員會的工作人員認為，這些癥狀是因長期缺乏蔬菜而導致的，尤其是士兵們的食物中缺少能有效預防壞血病的洋蔥、圓白菜和蘿卜之類的蔬菜。據說聯邦軍隊負責給養的部門和官員也一直在努力，試圖緩解蔬菜短缺的局面，不過始終難以讓身處前線的部隊得到充足的蔬菜供應。面對前線令人痛心的狀況，衛生委員會的工作人員在返回芝加哥后開始四處奔走，為爭取人們的幫助與支持，他們在散發的傳單中向民眾大聲疾呼：“格蘭特的軍隊正受到壞血病的威脅！一起為遏制壞血病而努力奮斗吧！”他們的大力宣傳和募捐活動贏得人們的廣泛關注和大量來自社會的物資援助，其中的一條宣傳口號深入人心——“不要給你的愛人送情書啦！送他一顆洋蔥吧！”為了能讓聯邦軍隊的士兵們吃到洋蔥和其他蔬菜，參與衛生委員會工作的廢奴主義者瑪麗·利弗莫爾也積極發揮自己作為一名記者的專長，四處聯絡各方資源，甚至說服格蘭特將軍為她們提供船只來運輸籌集到的各種蔬菜，“土豆艦隊”就這么誕生了。

軍官們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連吃喝都有人伺候著

在后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里，土豆、洋蔥、酸泡菜和其他腌制蔬菜沿著中央鐵路再經由密西西比河源源不斷地進入格蘭特將軍的軍營，形成一條從芝加哥到維克斯堡的蔬菜運輸線。每天都有不少于100桶甚至更多的蔬菜被運往前線。一位了解此次蔬菜勞軍行動的衛生委員會官員寫道：“這是西北部歷史上一次非常獨特的社會援助經驗……沒有花費太大力氣，也沒有人為此犧牲生命，不過同樣被認為是對維克斯堡附近的聯邦軍隊最有效的支援！”

洋蔥的種類較多，而軍糧官給大家弄來的洋蔥也不可能每次都是同樣的品種，所以實在不好確定日常飲食里的洋蔥究竟能為士兵們補充多少營養元素，不過洋蔥確實含有較為豐富的維生素C和其他有益于人體的營養元素。按照現在美國人的看法，所謂的綠洋蔥（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大蔥）也非常適合給士兵們補充維生素C和葉酸。盡管吃過洋蔥之后無論是呼吸還是經過腸胃的加工都會排出一些令人不愉快的氣體，但洋蔥依舊是人見人愛，這在任何時候都是確定無疑的。

南北戰爭中聯邦軍隊及時向身處險境的士兵們供應洋蔥甚至在某種意義上還成為一種軍事上的特殊優勢，在戰場上還能吃到洋蔥會被士兵們當成是意外的驚喜，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提振士氣。1864年夏天，聯邦軍隊的波托馬克軍團首次進攻彼得斯堡失利而與困守這里的南方叛軍相持不下。為了拿下這個南方重要的鐵路樞紐，波托馬克軍團只能圍著彼得斯堡與羅伯特·李的北弗吉尼亞軍團掘壕對峙，士兵們天天要在爛泥地里與老鼠為伴，還要時常面對叛軍的炮彈和冷槍的威脅，日子過得苦不堪言。7月4日這天正是美國獨立紀念日，參與圍攻彼得斯堡的賓夕法尼亞第二重炮團里喜氣洋洋，士兵們都興奮不已，這么開心并不是因為別的什么，而是因為大家在這個頗有特殊意義的日子里得到了一些洋蔥。士兵威廉·菲爾普斯還特意給妻子安妮寫信分享了自己的喜悅之情： “我們今天的一大樂事就是有人送來了一桶洋蔥和大約200個腌菜！不過弟兄們吃過洋蔥之后在晚上散發出的氣息可比洋蔥的甜香味兒更刺激。如果今晚對面的‘約翰尼嘗試著來襲擊我們的話，我敢保證至少得有一半人會被熏得掉頭就跑。”

南方叛軍的飲食

1862年3月，聯邦軍隊與南方叛軍圍繞弗吉尼亞州謝南多厄河谷的控制權展開了長達3個月的激烈爭奪。直到6月，這場從春暖花開一直打到夏日炎炎的“河谷會戰”才算落下帷幕。南方叛軍在綽號“石墻”的托馬斯·杰克遜少將率領下，成功地將大量聯邦軍隊牽制在這里，減輕了邦聯“首都”里士滿和其他地區面臨的軍事壓力，并且在一系列戰役當中連戰連捷，粉碎聯邦軍隊奪取謝南多厄河谷的企圖;而主要由西部地區的農夫和牛仔組成的波托馬克軍團雖然未能完成預定的任務，但是他們也加強了華盛頓地區的周邊防御。在河谷會戰結束之后，南方叛軍再也不能輕松自如地沿著謝南多厄河谷往東北方向的通道，威脅到合眾國心臟地帶的安全了。

南方叛軍營地里的男女老少

經歷戰場上幾個月的奔波和廝殺，已經從聯邦軍隊的多次失敗中為自己贏得赫赫威名的“石墻旅”也一度進至弗吉尼亞州的森特維爾地區，這里位于華盛頓以西約50km，盡管距離華盛頓并不算太遠，但仍屬南方人的地盤。即便是離開戰場來到相對安全的地方，南方人也無法給自己的子弟兵提供更多一些的吃喝。“石墻旅”里一位來自弗吉尼亞州的士兵在拿到口糧之后覺得非常失望——從尸橫遍野的戰場上僥幸活著回來已經身心俱疲，雖然沒指望餐桌上有大魚大肉美酒佳肴，可是得到的僅僅是這么一小塊兒面包！這讓在戰場上已經遭受重創的士兵們傷心不已，原本他們正需要多方面的撫慰，巨大的心理落差令許多人垂頭喪氣。

幸好在那年秋天，“石墻旅”的指揮官杰克遜少將帶著大家離開森特維爾地區，又回到了老根據地謝南多厄河谷。在這個弗吉尼亞州著名的糧倉里，連老鼠都能吃得肥頭大耳，“石墻旅”的士兵們總算每天的口糧能夠填飽肚子，不至于像剛從戰場上撤下來時那樣窘迫。這一切都得歸功于負責軍糧供應的威爾思·霍克斯少校和其他軍需人員的不懈努力，再加上時不時還能得到周圍地區一些親南方邦聯人士的接濟，伙食比在森特維爾地區的時候豐盛得多。

威爾思·霍克斯1816年出生于馬薩諸塞州，1834年離開家鄉，到西弗吉尼亞州討生活。作為一位專門制造四輪貨運馬車的手藝人，霍克斯在杰斐遜縣（美國叫杰斐遜縣的地方很多，僅僅是當時的弗吉尼亞州就有兩個杰斐遜縣）的查爾斯鎮安了家，多年以來他在這里都保持著良好的聲譽，直到1873年夏天病逝。鎮上的鄰居們一直把霍克斯當成是一位地地道道、熱愛家鄉的弗吉尼亞人來看待，而熱愛弗吉尼亞的霍克斯在為邦聯軍隊效力的幾年間干得盡職盡責。

作為一位稱職的軍糧主任，霍克斯少校從1862年初就負責為“石墻旅”供應吃喝，在共同經歷了河谷會戰、半島會戰、馬里蘭戰役之后，他也越發受到杰克遜將軍的器重。1863年4月30日，錢斯勒斯維爾戰役爆發，經常不顧個人安危沖鋒在前的杰克遜將軍5月2日親自帶人對聯邦軍隊進行抵近偵察，不幸在晚上返回軍營時遭到己方士兵的誤射，杰克遜將軍連中三槍，左臂和右手掌傷勢嚴重。經過一周的治療之后，左臂截肢的杰克遜將軍原本還熱切盼望著自己能重返戰場，但是突如其來的肺炎最終還是奪去了他的生命。1863年5月10日，當杰克遜將軍傷重彌留之際依然惦記著自己的部隊，惦記著前方的戰事。直到生命的最后時刻，已經神志不清的杰克遜將軍還念叨著軍糧主任霍克斯少校，要他趕快為自己的隊伍送來“熱乎點兒的食物”。

南方叛軍在戰爭初期表現可圈可點，但是軍需補給尤其是飲食方面始終無法與聯邦軍隊相提并論

“石墻旅”在謝南多厄河谷里休整期間，日常飲食標準由霍克斯少校負責制定，一名士兵每天的口糧里包括567g鮮牛肉或者255g培根，539g小麥面粉，454g大米，28g咖啡，113g糖，14 g鹽，飲食當中還有大約一湯匙果醋。“石墻旅”每天的口糧與聯邦軍隊有頗多相似之處，可以說在很大程度上參考了聯邦軍隊的口糧配給標準，只是供應數量和品種無法與財大氣粗的聯邦軍隊相提并論。

制定伙食標準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關系到每個士兵的身體健康和切身利益，當然不能僅憑士兵們在飲食方面的習慣，以及制定者個人的飲食偏好就草草了事，還需要考慮運輸方面的問題：南方的鐵路交通條件遠不如北方那樣四通八達，還經常受到零部件短缺的困擾;內河航線上往來的蒸汽船和其他運輸船也在很大程度上依靠北方的造船廠才能維持;而所謂的大路往往是晴天塵土飛揚，雨天變成爛泥塘，拉車的騾馬陷進去也是司空見慣。既然在南方無論是陸地還是內河運輸條件都不能與北方相提并論，那么要滿足軍隊的口糧需求更要倚重本地區尤其是周邊臨近區域的農產品供應情況。霍克斯少校為駐扎在謝南多厄河谷里的“石墻旅”制定口糧標準時也是這么考慮的。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里，謝南多厄河谷里種植的各種糧食作物中以小麥的種植面積最大，這也可以解釋霍克斯少校制定的口糧供應標準里為什么如此偏愛小麥面粉。

不過，霍克斯少校的口糧配給標準在戰爭期間很難得到正常執行，不僅僅是“石墻旅”，其他南方叛軍也時常面臨同樣的問題。對于叛軍來說，餓肚子的情況時有發生，領到的口糧發生點兒變化又算得了什么呢？畢竟這是戰爭時期，在南方這種工農業發展極不均衡的地區，任何糟糕的情況都可能發生。類似的情況在聯邦軍隊同樣存在，只是北方佬那里所謂的問題和抱怨在苦命的南方佬看來純粹就是雞蛋里挑骨頭。

當時，南北雙方許多讀過書的士兵都有寫日記的習慣，“石墻旅”的士兵也不例外，這些日記和以此為基礎編寫的回憶錄為以后研究南北戰爭留下寶貴的第一手資料。來自弗吉尼亞州第三十三步兵團的約翰·卡斯勒在回憶錄中詳細描述了自己在邦聯軍隊里生活的點點滴滴，其中提到1862年5月中旬，自己作為一名普通士兵，每天能領到的口糧主要包括510g面粉、340g培根或者567g牛肉，除此之外還有大米、豆類、糖蜜和咖啡。從品種上來看與聯邦軍隊的口糧標準差別不大，主食中的面粉與肉類數量也和聯邦軍隊在1861年7月規定的口糧標準相當，而口糧中糖的供應則達不到每天68g的標準。由此看來，這段時期駐扎在謝南多厄河谷中的南方叛軍日子過得還算不錯，肉和面包的供應還是比較充足的，只是口糧里的糖和咖啡供應短缺的狀況很難得到緩解。畢竟咖啡完全依賴進口，在老斯科特的“水蟒計劃”（當時已經年過七旬的美國陸軍總司令溫菲爾德·斯科特提出，對叛亂的南方邦聯地區進行全面的水陸封鎖，該計劃使南方叛軍無力支撐戰爭的巨大消耗）威脅下，南方地區的庫存儲備很快就消耗殆盡，走私船千辛萬苦運進來的一些咖啡也成了價格昂貴的奢侈品;而路易斯安那州是糖在南方的主要產地，距離弗吉尼亞州路途十分遙遠，海上航線面臨聯邦海軍封鎖艦的圍追堵截，陸地上運輸更是困難重重，遠方的邦聯士兵很難從干糧袋子里面嘗到一點點糖的味道。

到1862年更晚一些的時候，杰克遜將軍和他的“石墻旅”再次來到森特維爾安營扎寨，作為南方叛軍北弗吉尼亞軍團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應當承擔保護南方邦聯首都里士滿的重要任務。在南方叛軍長期處于兵力不足的情況下，“石墻旅”作為南方叛軍一支重要的戰場“救火隊”，不可能像兵力充足的聯邦軍隊那樣一直蹲在軍營里過著優哉游哉的日子，他們只能無奈地離開自己的老根據地謝南多厄河谷，來到四處起火生煙的弗吉尼亞擔任“救火”的職責。在森特維爾軍營里，南方的士兵們從軍糧供應部門那里領到的口糧非常簡單，大多數時候只有牛肉、面粉和鹽這幾樣。弗吉尼亞州第四志愿步兵團的大衛·埃爾哈特在寫給妻子的一封信里講述了他在森特維爾期間的飲食：“我們的口糧只有面粉或者硬餅干，給的生牛肉也很少，只有正常情況下咸牛肉標準的一半。”

一頓熱氣騰騰的飯菜能夠極大地提振士氣，只是南方叛軍在大多數時候很難滿足這點兒最基本的需求

而在“石墻旅”盤踞的老巢謝南多厄河谷，日子也開始沒以前那么好過了，每天的口糧逐漸縮水。出生于弗吉尼亞州的弗蘭克·帕克斯頓生性霸道粗魯，大家送給他一個“公牛”的外號。帕克斯頓上校從1862年8月4日開始擔任杰克遜將軍的軍需助理，對于當時邦聯軍隊衣食無著的情形，已經在1862年11月榮升為準將的帕克斯頓深有體會，然而卻無可奈何： “我們的士兵既缺少衣服，也沒什么像樣的吃喝，我們現在什么東西都缺。”

聯邦軍隊在戰爭中像滾雪球那樣變得越發龐大，他們從海洋和陸地上步步緊逼，南方叛軍控制的地區逐漸縮小，邦聯士兵們口糧減少的趨勢也就一直無法得到扭轉。到1863年5月底，“石墻旅”的士兵們得到的口糧中，肉類的供應量已經下降到每天227g，但是脾氣暴躁的帕克斯頓準將再也不能為此大發雷霆了，他和杰克遜將軍一樣，也在錢斯勒斯維爾戰役中永遠地倒下了。1863年5月3日，也就是杰克遜將軍及其隨從遭到己方誤射的第二天，帕克斯頓準將率領士兵們穿過茂密的森林向聯邦軍隊的陣地發起進攻，然而一頓短促有力的排槍終結了他前進的步伐。一顆熾熱的米尼厄彈頭旋轉著從噴著白煙的槍管里呼嘯而出，打穿了帕克斯頓的胸部，心臟部位受到致命傷的帕克斯頓只是喃喃自語了幾聲就不治身亡。帕克斯頓準將和一周之后死于肺炎的杰克遜將軍都在南方邦聯軍隊最為需要的時候撒手人寰，這對于南方叛軍來說是巨大的損失，對于他們自己也許是最好的解脫——再也不必為部下缺衣少食的窘境而憂心忡忡了。

炮兵是個技術活也是個力氣活，聯邦軍隊吃喝不愁，炮兵當然也舍得賣力氣

“石墻旅”和其他南方叛軍為吃喝犯愁的日子還遠未結束。1863年8月，邦聯士兵們得打起精神認真對待每天必不可少的兩根玉米棒子，因為這可不是拿來磨牙消遣的小零食，而是能讓自己活命的口糧！愛德華·摩爾在“石墻旅”下屬的洛克布里奇炮兵連里當差，按照他的說法， “每天能活下來主要依靠的就是這些烤玉米棒子！”與步兵相比，炮兵屬于一種更具挑戰性的兵種，既需要靈活的頭腦，也少不了一把子力氣——設置陣地、放列火炮、搬運彈藥、射擊復位、撤收火炮，樣樣都是體力活兒。肚子里沒塞點兒硬實的飯菜，在炮兵連里干這些活兒真的扛不住。

一年之后， “石墻旅”的口糧供應情況更為糟糕。1864年10月，弗吉尼亞第四志愿步兵團的泰德·巴克利說，能到手的食物越來越少，他的同伴約瑟夫·凱也在給老爹的一封信里證實了巴克利的說法：“我們現在的口糧非常短缺。”大多數南方人在剛剛加入邦聯軍隊時還保持著淳樸天真的性格，滿腦子都是保衛自己家鄉的熱情，可是吃不飽穿不暖的軍營生活和戰場上殘酷的場面很快就讓許多人變得不那么單純。為了能吃飽肚子，搶劫、盜竊現象在“石墻旅”和其他南方叛軍的隊伍里非常盛行，不僅僅是摸到北方佬的地盤這么干，連不少南方己方的農場和居民也未能幸免。一些士兵為了生存到處搜刮食物，甚至連那些倒在戰場上的死者也不放過，灑滿鮮血的干糧袋子也成為關注的目標。這種掠奪死者物品的舉動簡直令人無法想象，如今大家也已經慢慢地習以為常了。

早期南方叛軍試圖以聯邦軍隊的口糧標準為樣板，所以聯邦軍隊的口糧存在的缺點在南方這里同樣存在，另外由于南方在口糧的數量上不能保證足額供應，組成口糧的食品種類上也不如聯邦軍隊的豐富多樣，所以南方叛軍在飲食營養方面的不足比北方更為嚴重。以南方叛軍的老對手波托馬克軍團的“鐵旅”為例，“鐵旅”每天的口糧里熱量和蛋白質的供應非常充足，遠遠高于人體每天正常的需要：熱量供應是人體每天正常需求的1.75倍，蛋白質的供應則高達人體每天正常需求的2.5倍。而南方叛軍到1863年8月日子已經過得非常窘迫，有相當多的人淪落到要靠啃玉米來過活：沒有面包，每天只能用兩根玉米來代替。肉食也降到了只有規定標準的一半。與聯邦軍隊這種天天胡吃海塞的對手相比，南方叛軍的飲食供應情況著實讓人覺得凄涼。這種情況下，南方叛軍士兵們每天需要的熱量顯然不能得到充分保證，每天的口糧所能提供的熱量不足1 600大卡，幸運的是蛋白質的供應倒是基本上能滿足每天的正常需求。

也正因為如此，南方叛軍當中偷盜、搶劫才會這么猖獗，在進入北方地區時更加肆無忌憚。士兵們在軍官的授權下強征當地人的糧食和物資確實有一部分是出于報復心理，不過更重要的原因還是為了填飽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或者是為自己滿是傷痕的臭腳丫子弄一雙能穿的靴子。士兵們私下跑出去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軍官們一般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軍官們也都很清楚自己的軍需供應到底是個什么樣子，既然確實沒辦法讓手下人吃飽穿暖，也只能由著他們自己出去打野食。

一名身穿藍色制服的聯邦軍隊士兵，手持M1861步槍、帶齊全套裝備之后表情略顯疲憊

身穿灰色制服的南方叛軍士兵，手中同樣是M1861步槍

北方佬依靠自家的后勤部門就能過上吃喝不愁的日子，但是他們燒殺搶掠的功夫比南方叛軍還更高一籌，這么干除了能讓伙食更加豐富多樣，更重要的是不給南方叛軍留下任何可供利用的糧食和物資補給，最大限度地摧毀南方維持長期戰爭的潛力。當然，這樣的手段在摧毀南方人的抵抗意志方面也非常有效。從各方面來看，聯邦軍隊在南方地區的燒殺搶掠很多時候并不是出于維持部隊生存的需要，更像是一種娛樂消遣方式，一種酒足飯飽之后的暴力大狂歡。

通常情況下，南方邦聯政府會盡其所能地為軍隊籌集肉類、面粉或者玉米面包（其實就是用玉米面烤制而成的硬餅干，口感上比小麥面粉烤制的硬餅干略微疏松一些）、糖、咖啡和鹽以作口糧之用。肉類、面粉或玉米面包基本上能夠自給，而戰爭的持續破壞和北方的封鎖使得糖、咖啡和鹽在南方的供應日趨緊張。南方在戰爭初期趁著北方對戰爭準備不足的機會倒是在海上撈了些便宜，神出鬼沒的南方私掠船一度令北方的商船防不勝防。不過，隨著聯邦海軍的迅速發展壯大，南方叛軍借助私掠船打擊北方海上航線的企圖也很快以失敗而告終。

適合在戰場上廝殺的季節里，南北雙方軍隊都會由于各方面的原因出現一些口糧不能完全滿足需求的情況，哪怕是物資供應充裕的聯邦軍隊也會因為運輸或者其他一些戰場上不可預測的情況而出現類似的問題。口糧和其他補給品供應不平衡的情況在雙方的軍隊里也都有發生，這種物資供應嚴重失衡的情況在南方叛軍那里表現得尤為突出：某些臨近交通樞紐的部隊口糧充裕，吃喝都不成問題;而另外一些駐地遠離經濟發達地區的部隊則缺吃少穿，吃了上頓還要惦記著下一頓飯的著落。

無論是衣帽整齊的北方佬還是穿著樸素的南方叛軍，厭倦了戰火硝煙的人們都期盼著寒冬趕快來臨，這樣大家就能窩在冬季的軍營里好好地享受一下暫時的和平。當然，更多的想法則是借著冬季短暫的和平改善伙食，安慰一下疲憊的身心。（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