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合生產折中理論分析中國油氣工程企業在拉美的新機遇與新挑戰

楊 卓

中石化煉化工程(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北京 100029

1 生產折中理論的主要內容

鄧寧（Dunning）國際生產折中理論是最重要的跨國企業國際化理論之一。其研究的出發點是20世紀70 年代國際經濟發展格局和跨國公司的高速發展，強調了資本流動對國際資源配置的影響，在注重資本流動的同時，將直接投資、國際貿易、區位選擇等要素進行綜合分析研究。該理論整合了三種側重點不同的外國直接投資（FDI）問題，即所有權特定優勢、區位特定優勢、內部化優勢，三者結合決定了企業與其他企業相比較是否具有對外投資的優勢。

生產折中理論中的所有權特定優勢觀點認為，跨國公司必須擁有一個或多個特定的資源優勢，如核心競爭力、規模經濟、企業的組織管理能力、金融融資能力優勢、技術方面的優勢，以及由于壟斷地位所帶來的其他能力和資源，這些能力和優勢使該企業比投資所在國的相關公司具有更大的優勢，以便能夠承受國外經營的額外費用、附加成本和制度風險。

區位特定優勢的觀點強調當地因素的優勢，如廉價的勞動力、市場條件和需求狀況、關稅和非關稅壁壘，以及東道國政府的各種政策等。區位特定優勢是投資與否的充分條件，決定了企業是否可以實現直接投資。

所有權特定優勢和區位特定優勢兩者結合起來的主要內容是企業要根據自身規模條件選定資源獨特、資源價值高和資源稀缺的國家/ 地區進行投資，才可能賺取較大的收益，從而制定對應的國外拓展策略，同時有助于進一步分析工程企業的國際化進程。而內部化優勢，即企業內部結構管理能力提升優勢，著重于發揮企業在國外生產經營管理層組織結構的優勢，是將企業所有權特定優勢內部化的能力。因為外部市場的不完全，企業的所有權優勢可能會受到打擊而喪失。內部化是把業務相關企業的優勢拿過來在本企業內部更好地配置資源，以克服外部不利條件。

表1 20 世紀美國在拉美地區的投資模式演進

2 美國在拉美地區的投資演進

19 世紀末至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美國在拉美的投資75%都投向了中北美洲及加勒比地區，其中在墨西哥的投資居首位，而對南美洲地區的直接投資僅占美國對拉美直接投資的25%。第一次世界大戰至20 世紀60 年代末，美國對拉美的投資轉變為以南美洲為主、中美洲為輔，在南美洲主要投向阿根廷、智利、委內瑞拉、巴西、秘魯和哥倫比亞等國，在中北美洲及加勒比地區則高度集中于墨西哥和古巴兩國。20 世紀70 年代，美國在拉美的投資明顯地集中于巴西和墨西哥兩國。到20 世紀80 年代，美國在拉美的投資越來越集中于少數新興工業化國家，如阿根廷、巴西、墨西哥、智利等國。在投資主要方式上，19 世紀末至20 世紀60 年代末美國對拉美的投資均以直接投資方式為主。到20 世紀70 年代，直接投資的模式出現了變化，通過并購方式進入拉美地區的比重顯著增加。1946—1957 年間，美國公司通過并購方式進入拉美地區的占比約為29%，1958—1967 年間這一占比已經增至44%。與此同時，美國在拉美地區的間接投資開始逐漸增加，主要體現為美國不斷購入拉美各國的政府債券。20 世紀80 年代，美國主要采用多種投資和經營方式相結合的模式，但在厄瓜多爾、秘魯、委內瑞拉和巴拿馬，對石油業的直接投資仍然占有較大比重。詳見表1。

整個20 世紀，由于美國大量投資鐵路和公路，以及水壩和煉油廠等工程項目，使參與項目的美國工程承包商獲得了寶貴的專業知識和巨大的技術優勢，美國工程承包企業趁機成功地滲透到拉美各個國家的基礎設施工程項目中，并形成了相當程度的經濟影響力，許多來自美國的跨國公司甚至壟斷了部分拉美國家的某些行業，賺取了巨額利潤。1945—1958 年期間，美國新澤西標準石油公司、殼牌石油公司和海灣石油公司在委內瑞拉進行投資，這些跨國公司的自身經營狀況與拉美政治更迭緊密相關，他們充分利用當地合作伙伴所擁有的寶貴資源，并將母公司擁有的有價值的資源嵌入到合營企業中，以降低交易成本，不斷調整經營策略，維持與拉美國家政府的良好關系以鞏固在當地的經濟地位。

然而，美國企業在拉美的投資也出現過相當多的失敗案例。例如新澤西標準石油公司（以下簡稱標準石油公司）進入玻利維亞時，并沒有清楚掌握當地的經濟設施條件以及相鄰國家之間的貿易壁壘，先是其希望建造的一條深水港口管道直接被當地政府拒絕，接著發現石油出口過境阿根廷必須繳納高額稅費，導致標準石油公司在當地的石油經營陷入困境。于是該公司向當地政府隱瞞石油產量，并于1935 年秘密將一部分煉油業務轉移到阿根廷，計劃逐漸將經營重點轉向智利和阿根廷，試圖從這兩個國家打開南美市場的突破口。然而，其在這兩個國家的投資依然不順利，遇到的問題與在玻利維亞的情況幾乎如出一轍。最后的結果是該公司在玻利維亞的石油投資全部宣告失敗。

上述案例發生在20 世紀初到20 世紀中期前后，基本覆蓋了美國企業對外投資的關鍵時間段，因此具有比較典型的代表性。直到20世紀中期，美國企業在拉美地區凈資本流入的主要領域是石油業，投資總和占比高達76%。美國的霸權投資政策所導致的拉美國家民族主義興起，進而帶來的國有化浪潮是標準石油公司投資玻利維亞石油業失敗的直接原因。在隨后30年里美國企業在拉美石油領域的投資占比大幅下降到了27%。而這一案例也揭示了一個道理：工程企業在國外投資活動中如果沒有具備完全的生產折中理論的3 個優勢（所有權特定優勢、區位特定優勢、內部化優勢），稍有不慎就會遭遇到東道國國有化等問題，最終出現投資全盤皆輸的局面。

3 中國企業在拉美的項目實例分析

一個國家的對外資本流動，尤其是對外投資，與該國的經濟發展程度高度相關。隨著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該國企業與外部資本的流動也會經歷凈流入、流入流出并存、凈流出等若干階段，且不同階段的資本流動對于經濟發展有不同的作用。在發展的過程中，相關企業的三個優勢會發生動態變化，所有權特定優勢和區位特定優勢的積累驅動企業邁向跨國公司。不同階段的所有權特定優勢、區位特定優勢和內部（能力提升）優勢的互動也有所不同。中國的油氣工程企業目前處于資本流入、流出并存階段，有一定的所有權特定優勢，但是缺乏區位特定優勢和內部化優勢。

得益于改革開放以來外國企業資本大量的流入，中國國內相關企業積累了一定的全球市場知識、資源，以及較高的參與國際項目的聲譽，為國際化做好了準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擺脫發達國家企業的資本控制，獨立在其他國家建立獨資企業或子公司。目前我國的油氣工程企業已經可以獨立開展全球性項目，或讓已經成立的國外分/ 子公司發揮主要作用，承攬國外項目，開拓市場。然而這個時期內，制約企業競爭力的仍然是規模、融資能力、市場知識或人力資本等，因此在市場定位戰略方面，企業可能會只限制在幾個主要的目標市場，以便在一定程度上化解區位特定優勢和內部能力提升優勢方面的短板。

在目前階段，我國的油氣工程公司應將重點放在繼續向國際市場投入，加強對市場知識的學習上。外國資本的流入和流出導致市場開發集中在少數幾個有更高國際參與程度的國際市場。企業可以利用區位特定優勢，強化對市場的了解，并確定具體的市場定位。對不同國家市場認識的積累，也將為跨國公司形成全球意識和整合做好必要的準備。同時，內部能力提升優勢也很重要，因為油氣工程行業通常會受到市場目標國家的高度保護，因此現階段需要更大的資源投入，如占有大股份，與當地代理商合作，成立分公司/ 子公司，并購西方信息資源豐富的企業，或者通過合資企業作為市場進入的模式。

3.1 案例1——首鋼集團

首鋼集團發展初期的重要措施就是積極引進外資。1990 年，與日本電氣公司合資生產大規模集成電路和芯片，之后又陸續興辦了27 家中日合資企業。外資成功引入并發展壯大之后，開始在國際市場尋求資本的外部投放。1992 年4月，秘魯政府啟動了對大型國企秘魯鐵礦公司的私有化程序。當時日本人在秘魯的影響力非常大，首鋼集團充分運用同日本合作伙伴的長期友誼關系，累積了大量在南美市場的所有權特定優勢和區位特定優勢，對秘魯市場進行了全方位的深入了解和分析，制定了合適的市場戰略和合理的報價，獲得了該公司的所有權。首鋼接手后，僅用了一年的時間就使連年虧損的秘魯鐵礦公司扭虧為贏。在管理上，首鋼充分提升企業內部化優勢，借鑒日本企業的管理方式派出了包括董事長、經理及技術管理人員等共計65 人的班子，對原管理系統進行了一系列改進。例如過去物資采購實行代理制，這種制度在實際操作中存在不正當交易的現象。對此，首鋼重新訂立制度，規定采購人員的權限和資金審批程序，逐步提高了在國內外的經營效率。

據了解，截至2018 年底，首鋼集團秘魯鐵礦已累計向秘魯政府納稅15.2 億美元，當地采購額14.3億美元，創造了約5000 個就業崗位。首鋼通過調整銷售機構，形成了“供銷合一、產銷分離、相互監督”的營銷格局，目前已經形成面向世界三大洲的銷售網絡，礦產品銷售從以首鋼為主轉為行銷美國、日本、韓國、墨西哥等10 多個國家和地區。作為中國在南美洲最大的實體企業，首鋼已經建立了國際經營套路，擁有許多特定市場資源和知識，并享有良好的信譽，因而可以很容易地在大多數目標市場國家的項目上成為合格的工程承包商。

3.2 案例2——中石化煉化工程集團

在油氣工程領域與外國資本合作最典型的例子是中石化煉化工程集團同西班牙TR 公司的合作。中國企業擁有突出的所有權特定優勢，如融資能力強、企業規模大、人力成本低等；另一方面，西班牙TR公司在南美市場有著天然的區位特定優勢，由于南美洲很多國家的政府要職由西班牙后裔控制，所以TR 公司對東道國政府政策、市場條件和經濟壁壘都非常熟悉。中石化煉化工程集團同西班牙TR 公司最近幾年一起共同開發了美洲區古巴Matanzas 煉油廠項目和中東區科威特KNPC 煉油廠項目。古巴項目中，雙方共同完成了Matanzas項目的封頂價估算合同，并且對另一個Cienfuegos 煉油廠的升級改造項目提供了3 個煉油工藝包，給中方企業帶來了幾百萬歐元的直接收入。科威特項目中，中石化煉化工程集團和TR 公司在投標報價階段充分發揮各自的內部化優勢，分階段在馬德里、北京和首爾進行協調合作，最后成功突破了科威特市場。

通過對比分析可以看到，同美國石油公司在拉美的投資方法不同，中國企業的運作方案都是在充分開發利用自身所有權優勢的基礎上，同日本和歐洲的企業加強了合作，開發和延伸了日本和西班牙公司在南美洲的區位特定優勢，這有助于結合中國企業獨有的所有權特定優勢進一步強化自身的內部化優勢和實力。

進入2020 年以來，西班牙和日本都成為了新冠肺炎的重災區，而中國企業所面臨的機遇是幫助處于疫情中的合作伙伴恢復和發展經濟，為他們提供必要的防疫物資和經濟援助，等疫情結束后要想辦法把這些合作伙伴的優勢轉化為中國企業的內部優勢，使雙方成為命運共同體，這樣便可以應對外部市場的各種信息不對稱的情況。

4 結論與建議

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下，拉美的經濟面臨嚴峻的考驗。受疫情影響，美國的經濟也持續下行，失業率節節攀升，制造業遭受巨大打擊，發生了自大蕭條或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美國最大的社會動蕩，自然其在拉美的投資和影響力進一步縮小。而對于中國而言，新冠肺炎疫情將是我國在拉美地區投資的轉折點。借鑒20 世紀中期美國在拉美地區投資的經驗教訓，以及中國企業在拉美地區的早期投資經歷，可以為現階段的國內油氣工程企業參與拉美“一帶一路”建設提供豐富且有實踐意義的對策和建議。

（1）在全球疫情的大背景下，國際生產折中理論在較大程度上反映了新的國際經濟發展格局，解釋了新的經濟現象：美國的經濟影響力在不斷下滑，中國和歐洲的經濟聯系越來越密切。雖然很大程度上這個理論只不過是前人理論的綜合與折中，但并不妨礙把該理論應用在油氣工程企業國際化進程中，其在跨國公司發展策略上也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

（2）中國企業應該加強同西方公司的合作，比如與在拉美地區有著悠久作業歷史的西班牙企業或其他發達國家企業，成立聯合體或者收購這些企業，補充中國企業在拉美的區位特定優勢；始終要立足東道國的實際情況，重視參加東道國在油氣工程領域方面的展覽會和合作投資項目，重視團結合作，以共同為東道國創造可持續的商業價值和社會價值為目標。

（3）提高中國油氣工程企業國際投資的本土化經營水平。中國企業在走出去的過程中，應充分重視并了解東道國的本土情況，提高自身的區域特定優勢和在當地分公司的內部化優勢水平，包括參加經濟參贊處舉辦的活動強化社會關系網絡，同當地重要的政府機構和非政府組織開展合作，結合聯合體伙伴公司的勞工標準優化分公司的用工傳統，熟悉所在國家的文化和習俗等。在對外投資的過程中，中國企業需要貫徹發展本土化的投資和經營原則，通過符合當地規范的本土化社會關系管理，主動與當地政府、工會及社區一起開展活動，營造良好的經營環境，規避國有化風險，實現投資的可持續性。

（4）經常與同領域內的公司進行交流學習，共享具有代表性的對外投資合作案例，提升宣傳策略。中國的石油化工企業在海外投資方面已經取得了豐碩成果，但囿于傳統的宣傳思維和策略，某些企業的典型案例并沒有被東道國的合作伙伴所熟知，有的重要成果甚至在國內也不為人知。一方面，我們的企業要重視對自身經營成果進行多方位、多維度的總結共享，通過參加各種國際展會主動提升全球化的市場宣傳策略，突出中國企業符合國際慣例并高于國際標準的良好形象；另一方面，中國政府要發揮平臺作用，提高企業所有權特定優勢、區域特定優勢和內部化優勢的發展水平，幫助企業進行案例的總結、宣傳和推廣，避免同行業內中國企業之間的惡性競爭，同時匯集中國工程企業走出去的經驗教訓，為面臨新機遇和新挑戰的油氣工程企業提供豐富、全面的信息支持。